“渐修”与“顿悟”,体现了中国禅学与印度禅学的不同,也体现了两国文化的区别。我认为,中国文化从秦汉起,始终关注“认”与“智”,所以大多数中国文化都包含了“认”与“智”的内容,并且强调“智”的存在,“智”的重要性,“智”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例如,《三国演》尽管叙述了很多历史事件,但其核心要义,还是“智”的显现,包括“智”的历史,“智”与“非智”交合,“智”的胜出,或“非智”的失败。又如《孙子兵法》更是强调“智”的意义,“智”对欲望的体现。甚至《易经》中的阴与阳,这肯定是“智”的概念,也是朴素的二元论,它基本具备了人对外在事物,对宇宙,对人本身的认知方法,这是智的呈现,体现了“智”的判断力。 因此,中国禅法在中国文化的驱动下,突出“认”与“智”的结合:顿悟顿修,顿悟渐修,渐修顿悟,渐修渐悟。这使普通人升华到智的境界,也是禅的境界。 如上所说,禅宗作为一种哲学,既是本体论和认识论,又是方法论,这与道家有共同之处。所以禅宗的思想,带有直觉思维或审美观照的特点。禅宗与道家思想相通之处,就是“无心,无念,不言”三个方面。禅宗又与儒学相互吸收,相互融合,相互发展。(参见章太炎,《国学大师说佛学》) 我认为,“无”,在禅宗中又是一个很重要的概念。“无”,就是产生各种方法的心情,它是一种心理状态,也是一种认识境界,只要有了这种心情,就能形成各种有效的方法,萌发创造力,所以在禅宗中称之为“无修之修”。这与当下提出的敬业精神有点相似,即进入神化的状态。也与你提出的“反演法”与“唯智论”是一致的,达到你认为的自由和不受压抑的状态。 实际上这种自由的境界正是庄子哲学的“道”与禅宗的“心”。庄子的“道”,是宇宙的本体,是一个无限的概念。禅宗的“心”,也是一种神秘的概念。“心”是一种哲学理念,与庄子思想相通。庄子哲学主要的内容是认为自然的“无为”,即是天地万物的生存方式。庄子与禅宗均追求无限,“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思想境界。 我认为,在认识的高层次,几乎所有的哲学,所有的文化,探讨的都是同一个问题,即如何认识自然和认识自我。一个是自然,一个是人本身,这是人类知识的全部,也是知识的主要意义。不同的是,西方文化重逻辑表述,中国文化重事实判断,这是思维方式的不同。 禅宗不是消极的,而是积极的。禅宗注重的是如何能动地发挥自我,用智的意识去了解世界,当智获得了顿悟,或称为反演法的状态,智的意义也就显现了。所以,禅宗肯定的是人,而不是神。它认为禅,源于每个人,众生平等,人人都有佛心,无高低贵贱之分;认为禅,一旦在生活中发挥作用,就可以活泼自然,不受欲望牵累,到处充满生命力,可以不为现代生活的乱象迷惑,发现生活的本真,可以超越世俗之念。有了禅,心就安静祥和,生活就有禅机。而明白了禅,就无需借助他人的经验去领悟,因为生活里充满禅意和禅机,只要认识到,禅就是自然。禅与自然相通,而自然本身就是禅。禅不与自然相背,禅就是自然的本体。 禅宗的六祖慧能认为“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外若着相,内心即乱;外若离相,心即不乱。本性自净自定,若见诸境,心不乱者,是真定也。”(参见杜一心,《禅宗图文百科》) 我认为,概括地说,禅,就是一种自悟:大彻大悟。它属于思想修,或“静虑”。当一个人有了这样的禅,你做这些尝试,就会享受其中所带来的完全自由,以至没有了压抑。这里就像康德认为的“先天综合判断”。即人有了认识,才能对外部世界作出正确的判断。 禅宗的十六字玄旨为“不立文字,教外别转,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参见杜一心,《禅宗图文百科》),指的就是大彻大悟。靠个人自我的感悟,去了解自然,了解自身。而不是寻找什么圣人的书籍,实际上也根本没有这样的书可以告诉一个人如何得到禅。禅,实际上就在每个人的身上。所以,十六字玄旨所传的是一种无言的心态,一种不说。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但一切尽在不言中,此时无声胜有声。这也体现了中国文化重事实判断的思维特性。 这种非逻辑的直接性判断在西方文化中同样存在。例如,维特根斯坦的《逻辑哲学论》认为哲学除了说之外,也可以不说。即不说之说,让人去体验,为思辨之无限。它与十六字玄旨是同样的道理。所以真正好的艺术作品也是这样,它让观众自己去思考,去领会。艺术作品有时仅仅是渠道,它为观众展开想象的空间,让观众去寻找答案。 禅学有五种方法(参见杜一心,《禅宗图文百科》),为不说破,人人有佛;疑:自己去想;禅机:不给暗示;行脚:自走;悟:自得。这为知识的创造提供了有效的方法论。简单地说,禅学的方法,就是顿悟,超度个人。但超度个人不是目标,超度社会,为禅的真正境界。这也是知识的原意,是为了走向社会,而不是为个人,但这个社会的概念也是一种禅的本真。禅的境界,同样是为社会的发展牟利,达到知识的社会化。或者知识可以被社会认可,是有意义的知识发展。因而禅宗具有积极的社会性,也是知识社会化的显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