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这类变态行为用现实生活的眼光去看是无一不荒谬的,但若用生理—心理的需要的观点去看则是无不合乎理的常态。倒是那现实生活之理显得荒谬和变态了。莱布尼茨曾这样写道:“要是几何学也和道德学一样地反对我们的情欲和当前的利益,我们对它的抵触和违反也不会少多少,尽管有欧几里德和阿基米德的那些推证,我们也会当它们是些梦呓,并认为它们充满了谬论。”《人类理智新论》上册第63页。感情活动的这个特点,许多人都是懂得的。斯宾诺莎说:“心灵总是尽可能去想象足以增加或助长身体活动力量的东西,这就是说心灵总是尽可能努力去想象它所爱的东西。”《伦理学》第126页。
感情向往不肯定,向往可能性和偶然性,就是向往侥幸和幸运,这是一厢情愿的欲望和愿望的流露。这种一厢情愿,总是要转化为想象或幻想,而幻想也就是指向未来的想象。
车尔尼雪夫斯基说:“所谓想象就是把现实的事物转变为美的对象的力量。”现实不够理想和完美,单单否认现实是不够的,一定要有些东西来代替现实,代替品必然是一种现实希望和憧憬—— 一个在其中情感具有无边的力量、可以自己解放自己的梦幻的或想象的世界。这与马克思所说“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的意思是相通的。列宁不是被称为“克里姆林宫的幻想家”吗?他在《怎么办》一书中以赞赏的态度引用了皮萨列夫的言论,同意他关于“有益的幻想是工作的推动力”的见解。
可见,想象或幻想是一种与生活愿望相结合的心理活动,它常常是创造性活动的先导和动力。
感情活动的一厢情愿的这个特点,深深植根于人的本性之中。《燕山夜话》中《一个鸡蛋的家当》的故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故事说:
一市人,贫甚,朝不保夕。偶一日,拾得一鸡卵,喜而告其妻曰:‘我有家当矣!’妻问安在?持卵示之,曰:‘此是,然须十年,家当乃就。’因与妻计曰:‘我持此卵,借邻人伏鸡乳之,待彼雏成,就中取一雌者,归而生卵,一月可得十五鸡。两年之内,鸡又生鸡,可得鸡三百,堪易十金。……吾持此金以举债,三年间,半千金可得也。
这个财迷愈说愈高兴,竟然忘却了眼前的现实,完全陷入迷妄状态。他的如意算盘最后落实到娶一个小老婆,以致使他老婆“怫然大怒”,“以手击卵,碎之”。他这才如梦初醒,一个鸡蛋的家当就这样毁掉了。他的幻想也因此破灭。这故事无异是一个财迷狂想曲,凭一个鸡蛋能发财吗?真是异想天开。他完全不考虑现实的可能性,只是一厢情愿,随心所欲地驰骋幻想,这不是财迷心窍而发狂吗?而这狂想的内驱力显然是生物的、生理的欲望和需要,也可以说是原始的、低级的情欲的反应。
这种需要是人所共有的,但如何对待和实现这种需要则人各不同。有的人能够“推己及人”,甚至舍己为人,这一点我们下文还要谈到;有的人能够按照社会的道德和法律规范,通过正当途径来实现;有的人却违背正轨,采取不法手段来实现,“例如见他人有钱,便记起自己以前借着这样的钱所得的愉快,想象又为他张大未来的同样的愉快,想象不断地张大这种愉快与享乐,以至想象的影子,遮住思路,而生财之道为其所蔽,乃仗赖其暴力或诡计,以夺取他人的金钱,俾得用以实现其所想象的利益,因而废弛真主所赋予的能力。”《回教哲学》商务印书馆1946年版第53一54页。大凡犯罪分子都是这样走上犯罪道路的。我们这里不是研究犯罪心理,只是想借此说明情感活动的具体内容尽管不同,但一厢情愿这个原则却是普遍的,共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