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与智的关系问题西方是情理二分的。中国哲学特别是儒家哲学是情理合一的,主张情中有理,理中有情,认为情感本身就是理性的。如古人说的良知,既是“是非心”,又是“好恶之心”,即为明证。又如孟子的“浩然之气”,既是智的,又是情的。曹聚仁称:“这股浩然之气,在理智中找不到,在感情中才有,将感情问题与认知问题搅和在一起,是孔夫子的一大发明”。《天一阁人物谭》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68页。孔子常说:“未知,焉得仁。”他是把仁智并举的,熊十力发挥说:“仁之为德。明睿之智,恻隐之情,兼备者也。”“仁是明睿之智与恻隐之情都发展到极高而浑然为一故名为仁。大易以乾为仁,而言大明,此有明证。”(既曰乾为仁,又以大明赞乾之德,是仁中具有智也。)《###篇》龙门联合书局1959年版第36、38页。与孔子同时而生在西方的苏格拉底及柏拉图,以“仁”即是“智”为他们的根本学说。在他们看来,仁智本是一物,“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自诚明”即是仁;“自明诚”即是智。斯宾诺莎说:“能知我们的精神与宇宙相通,能知我们的个体,只是一个大体之一部分,能知我们有尽,而此大体无尽,这一个‘知’即是最大的‘仁’。”叔本华也说:“个体之于其类,就像树之一叶。”布鲁诺说:“以宇宙为一体的‘知’即等于上天好生之‘仁’。”从这些说法中可以得到一个结论:大智即大仁,大爱即大理。与我们上述的观点是一致的。
黑格尔从人的精神生活的发展过程对上述问题作了说明。他说人的精神生活发展有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自然存在”,人“作为自然的人”,其性本恶,与禽兽无异。第二阶段是“超出自然存在”,“达到人与自然分离”,在这个阶段里,人有了精神性,与自然区别开来,由“自然存在”成为“自我意识的存在”。但在这个阶段中,人只顾追求一己的私欲或殊相而离开了“共体”,成为个体的人,这就使人陷入了罪恶,因此,人不能停滞在这个“有限的”、“分裂的阶段”,而应该进展到第三阶段。第三阶段超出小我的个别性而达到与普遍性的统一,也就是达到我们所说的“天人合一”的境界。
使天人结合为一的就是“爱”。所以费尔巴哈说:“爱既是尘世之物,也是天国之物”,爱把“尘世”和“天国”结合为一。也就是“爱把有限的事物提升为无限的事物”。《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第三卷第4页。这提高的过程即爱的扩大的过程,也就是推己及人的过程。这个“推”字最要紧,有无理性全在能否推己及人。朱熹作比喻说:“仁者如水。有一杯水,有一溪水,有一江水,圣人便是大海水。”转引自《中国人性论史》台湾商务印书馆版第98页。这是说仁没有界限,只有在无限地推展中才能深切地把握。这是从“推”的广度说的,还有从“推”的深度,也就是从推的心理内涵说的。如程伊川说,“公即是仁之理,不可将公便唤作仁,公而以人体之故为仁。”体便是体贴,体贴即推己及人,对人有一种痛痒相关之情。所以仁不是空洞的概念,不是苍白的理,而是具体的、活泼的情。程明道说:“医言手足麻痹,谓之不仁。此言最善名状。”谭嗣同在《仁学》中也发挥此意:“医家谓麻木痿痹为不仁。不仁则一身如异域,是仁必异域如一身”,“是故仁不仁之辨,于其通与塞;……通者,如电线四达,无远弗届,异域如一身也。”熊十力阐发说:“古之遗诫曰:麻木不仁。麻木者,由于无智,不能于一身以外,体察同类之疾苦也。体察本是智,而足以引发情,令其生动。”《###篇》第37页。他是将智和仁统一起来看的。
从心理学观点看,同情心或推己及人全靠想象,借助想象同情地再现别人的精神状态,尤其是别人的感情状态。所以“经验之狭隘者,智力及想象之不活泼者,其同情之范围亦隘。由历史之所示,则知同情始于小范围,而渐扩于大范围者也。各小范围(家族、国家等)皆与大范围相关系,其终遂及于一切之生物及自然之全体。”王国维译:《心理学概论》商务印书馆1935年版第213页。雪莱早就说过:“要做一个至善的人,必须有深刻而周密的想象力,他必须设身于旁人和众人的地位上,必须把同胞的苦乐当做自己的苦乐,想象是实现道德上的善的伟大工具。”《为诗辩护》。想象是使感情升华的伟大力量。想象激发人情,这是人类重大的自我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