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尔认为,“即便是幻觉之作为幻觉也是真实的”,世间万物可能只是幻象,但要是没有幻象,真实就不能存在。我们甚至可以说,假如没有幻象,真实本身也将是空虚的。泰戈尔愿意把世界看做是一种幻象、幻觉或幻境,但他又提醒我们,它的虚幻正是它的真实的一部分,它就是它好像是的东西,它好像是的东西就是它。我们可以进一步说,绝对正是通过幻觉世界来表现自己的,而幻觉又是通过进达绝对来证明自身的存在的。《泰戈尔评传》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第50页。泰戈尔的意见完全符合物理—哲学原理。 从社会学的角度看,由于人们的思想基础不同,更可以对变态常态作出截然不同的评价。众所周知,贾宝玉用当时世俗的眼光看来是变态反常的,他“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行为偏僻性乖张”,但在警幻仙姑的眼中,却是“天分高明,性情颖慧”的人。而且,在宝玉眼中,“行为偏僻性乖张”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那些中了八股流毒的“沽名钓誉之徒”,“国贼禄鬼之流”。 以上这些引述意在说明,所谓变态心理或心理变态并不那么神秘,也并不那么反常,而作为具有特殊天赋本来就有点反常和敏感的艺术家,一旦进入创作过程其心态无可避免地发生类似精神病或者简直就是精神病的变化也就不难理解了。由于这是一个涉及到复杂的人性的大问题,自然就受到哲学家们的关注。很早人们就注意到才智多近于疯狂,天才就是具有疯狂症状的人。英国哲学家约德(MJoad)称:“天才皆稍有变态之情形”,“天才之行为亦每予人以柄而被谤为疯狂也”。故“天才被视为变态个体”。《物质生命与价值》商务印书馆旧版第276页。“凡伟大的创作思想无不是疯狂的混合”,这句话几乎成为人们的共识。柏拉图直截了当地说:“没有某一种的疯癫就成不了诗人。”亚里士多德也说:“没有一个伟大的天才不是带有几分疯癫的。”他在《诗学》里还告诉我们:“诗是以快活的、自然的天才要求于诗人或以疯狂的气质要求于他。”叔本华则坚信“天才与疯狂”有“亲合性”,认为,“在天才和疯子之间存在着以某种方式相汇合、相交错的一些因素”。《叔本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13页。在《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中,他又进一步指出:“天才的性能和疯狂有着相互为邻的一条边界,甚至互相交错,人们甚至于把诗意盎然的兴致称为一种疯癫。”他并引另一位哲学家的话说: 才智和癫狂,诚如亲与邻。 隔墙如纸薄,莫将畛域分。 此外,他还从智力平衡的角度进行阐释。他说天才人物“确实有某些精神上的优越性,而这种优越性同时就带有些轻微的疯狂性。这样看起来,好像是人的智力每一超出通常的限度,作为一种反常的现象就已有疯癫的倾向了”。美国心理学家詹姆士有类似的说法:“将天才归入精神病态现象的企图,可以说明天才的本质。介于正常与癫狂之间,胡思乱想,疯狂的气质,心理失衡,精神病性的退化等现象。它们一旦与个人的优秀智力相结合很可能使他名垂青史,影响他的时代机会远远超过不那么神经质的人。当然,怪癖与优秀智力之间没有特别的联系……不过精神病态的气质,无论与何种智力相联,往往带有热烈而亢奋的性格。”《宗教经验种种》华夏出版社2005年版第13、24页。令我们感兴趣的是作家黄宗英结合自己与冯亦代的爱情也谈到这个问题。在给冯亦代的情书中她这样写道:“天才与疯狂本来是一根线两个面,不能严格分别。这是总难以割舍,有一时是天才,有一时看是疯狂。问题不在你本人,问题在第三者不知的人要误解,而我看你的正是这个。有人说你处世疯狂,而我看来却是你的本色,天才就是这样的。但是凡人就看不惯。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天才,岂能交臂失之。所以有天才的人,也须有人识货,否则为凡人所笑,我就是这样看你的。我爱你,钦佩你,要好好地培养你这一面,而不计较这疯狂的一面,我爱的就是这一面。……世上能有几个天才的人,能有几个疯狂的人。”《纯爱》作家出版社2005年版第484—485页。这些话,给人一种亲切感。 最后还要说明,变态与病态是有区别的。以上的引述中也可以看到这一点。我国早期心理学家张耀翔说过:“变态:离开正常、健康一般情形很远的意思。人往往把它与‘病态’混为一谈。其实病态只是变态之一种。异常健康之态,或超越常人之态,例如天才感觉过敏也是变态。”《心理学讲话》世界书局民国三十六年版第159页。张氏此说比较符合实际。依此看来艺术家或天才人物,其变态或反常多属于常态的变态,或正常的反常。纯粹的精神病患者是比较罕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