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高峰体验或神秘体验是前逻辑的或非逻辑的。表面看来虽然不“科学”,但创造性活动往往离不了它。福利德尔(EgonFriedell)断言:“前逻辑的思想方式是一切有创造性活动的纯正证明:一切艺术,一切宗教,一切真正哲学,甚至于一切真正科学都离不了这种思想,因为生活本身就是前逻辑的,自然界的一切全是个谜,每一个对于经验事实的犀利解释不过是一个谜的陈述。语言学家的对象是语言的奇异,植物学家的对象是植物的奇异,历史学家的对象是世界过程的奇异,都是要想法解释这个奇异,猜想这个奇异,化奇异为平常,但结果尚没有一个人能全部解释清楚。甚至于物理学家,假如他是一个天才家的话,一定可以继续不断地碰着新的奇异。一门科学侵入奇迹的程度愈深,它科学的程度也愈大,假如碰不着奇迹了,这个事实并不能证明我们是益发聪明,只证明了我们已失去某种重要的性质,我们的玄想力和直觉已经软弱了,我们已经软弱了,我们已变成精神空洞者了;简而言之,我们不是更聪明而是更蠢笨,冥顽不灵了。”《现代文化史》商务印书馆民国二十四年版上册第278页。就是对神秘体验持有异议的罗素也承认,“胸襟之开阔、态度之沉着、思想之深刻,都可起源于这种情感(指神秘体验——引者注),当沉浸于这种情感时,一切私欲都暂时消失,思想成了反映宇宙广阔的镜子。”《宗教和科学》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99页。爱因斯坦以自己的亲身体验证明:“我们所能有的最美好的经验是神秘的体验。它是坚守在真正艺术和真正科学发源地上的基本感情。谁要是体验不到它,谁要是不再有好奇心也不再有惊讶的感觉,他就无异于行尸走肉,他的眼睛是迷糊不清的。……我们认识到有某种为我们所不能洞察的东西存在,感觉到那种只能以其最原始的形式为我们感受到的最深奥的理性和最灿烂的美——正是这种认识和这种感情构成了真正的宗教感情;在这个意义上,而且也只是在这个意义上,我才是一个具有深挚宗教感情的人……我自己只求满足于生命永恒的神秘,满足于觉察现存世界的神奇的结构,窥见它的一鳞半爪,并且以诚挚的努力去领悟在自然界中显示出来的那个理性的一部分,即使只是其极小的一部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纪念爱因斯坦译文集》第50页。他反复表示:“同深挚的感情结合在一起的、对经验世界所显示出来的高超的理性的坚定信仰,这就是我的上帝概念。照通常的说法,这可以叫做‘泛神论的’概念(斯宾诺莎)。”同①第34页。“谦恭地崇拜一个具有更高本性的永恒的精神存在,它显示在微小的细节之中,这些细节,尽管我们的感官薄弱和不完善,还是能为我们接受的。这种深挚地直觉地深信存在有一种更高的思维力量显示于不可思议的宇宙中,就是我的上帝的定义的内容。”在另一场合,一位日本教授曾问他喜欢哪种宗教,他回答道:“一个深邃感觉到直觉信念,深信有一种显示于经验世界的高超智慧那就是我的上帝概念。……可以称它为泛神论。”同①第132页。爱因斯坦肯定神秘体验是最美好、最高级的情感体验;肯定只有通过这种体验才能领悟存在于自然界里最深奥的理性和最灿烂的美;也肯定了这种体验是艺术创造和科学创造的基本感情。据了解爱因斯坦的人说,他的性格最显著的特点是富有人的感情:“他之与一切有生之物浑为一体。”同①第184页。可见爱因斯坦的神秘感也就是他的推己及人和推己及物的仁者之心的最高表现。正是他的仁者之心的高度发扬使他领悟到宇宙间有某种不可思议的理性存在着。
这种高峰体验也可称做神秘体验,一般认为许多天才人物和神秘主义者都有这种体验,他们“禀赋不凡,资才高迈”(约德语)。柏格森说:“伟大的神秘主义者”,“天生有超出众人的意识”并承认在神经体验中会有“沉迷、幻觉和狂喜”的“反常状态”。但“要区别正常不正常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本来仅仅非正常的东西可能伴随有显然病态的东西”,即“神经的紊乱与神秘主义者有时居然结伴而行,那是不足为怪的;这种反常我们也常常在其他天才身上看到”。但他反对“断定神秘念头都是不正常的,所有的神秘主义都是病理性状态”。并认定“神经失常决不是神秘的灵感来源”。《道德与宗教的两个来源》贵州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00—201、214页。依柏格森的看法,我们认为,如果说高峰体验或神秘体验是反常或变态的话也并非病理意义上的反常或变态,而是正常状态下的反常或变态,与其说反常不如说超常。如果说变态,那也是在超常层面上的变态,是超常态的变态。实质上是高情感高智能两者有机统一的状态,还是柏格森那句话——“知的同情”,即“仁智一体”的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