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美者,人与之鉴,不告则不知其美于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闻之,若不闻之,其可喜也终无已,人之好之亦无已,性也。圣人之爱人也,人与之名,不告则不知其爱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闻之,若不闻之,其爱人也终无已,人之安之亦无已,性也。”《则阳》。(生来美的,人给他镜子,如果人不相告便不知道比别人美。像是知道,又像是不知道,像是有所闻,又像是无所闻,他的欣喜是无止境的,人的喜好他也无止境,这是出于本性。圣人的爱人,是人们对他的称道,如果不相告便不知道他是爱人。像是知道,又像是不知道,像是有所闻,又像是无所闻,他的爱人是无止境的,人之安于他也无止境,这是出于本性。)永远无止境地爱人而自己却如生而美者不知道自己很美一样,不知道自己在爱人,而仍无止境地爱人,这才是最纯洁、最崇高的爱。孟子说“由仁义行,非行仁义”,行的是仁义却不觉得、不认为自己在行仁义,这才是真正的仁义。总之,以上所说就是大爱不爱、大仁不仁,或不仁之至乃大仁之至,如此说来,孔子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被批判了多年的话,也可以重新理解了。“由之”是非自觉的,“知之”是自觉的,真情至性是非自觉的,一旦自觉就不是真情至性了。孔子的这句话包含着深刻的道德体验和审美体验。从教育观点看,更是至理名言。教育者不应以教育者自居,自觉到自己是在教育人,致使被教育者觉得是在受教育,因而伤害了被教育者的自尊。这样的教育一开始就失败了。教育者应出以爱心,以平等态度对人,不带有明确的教育者的自我意识,这样,被教育者才不会觉得是在受教育,这样的教育才是最好的教育——其实质是对人的爱——这才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精义。
行文至此,我们有必要征引西方一些学问家们对这个问题的论述了。
美国哲学家爱默生说:“伟大的人物并不知道他的伟大……他之所以做了他所做的事,因为他非做不可。”《爱默生集》三联书店1993年版第353页。
英国史学家卡莱尔(Tcarlyle)说:“渊深、伟大、真实的‘诚’是一切带些英雄性人们最重要的素质。这并不是那种自称谓诚的‘诚’……决不是的,这样子的东西是极卑劣的;——只是一种浅薄虚夸意识到的‘诚’;大半只是骄矜而已。‘大伟人’的‘诚’是他自己不可言说的,是不能意识到的;并且,他反意识到了‘不诚’。……所以大伟人决不自夸他的‘诚’,简直不会这样想,也许连责问自己诚不诚也不会的。我可以说,他的‘诚’并不靠他自己,他是无可奈何地必得要‘诚’……他的心灵是这样造成的。”“我们可以叫他‘诗人’、‘先知’、‘神’。”《英雄与英雄崇拜》商务印书馆民国二十六年版第69—70页。
德国伦理学家包尔生对自发性更有详尽的阐述。他说:“那种最高和最好的东西不是由理性发明的,不是根据意识的规则制作的,而是一种无意识的成长的结果。这对于善和对于美都是如此。美的东西并不是由理性的思维根据美学的规则构想和制造出来的。善的东西和完善也同样不是根据伦理学的规范设计和制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