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同情和怜悯一匹疲病的老马的故事也十分动人。据屠格涅夫回忆,有一次他和托尔斯泰一起散步,在一个牧场上见到一匹瘦弱可怜的骟马,托尔斯泰非常同情地向他讲述这匹马,简直是代马立言,使屠格涅夫听得入了迷,觉得托尔斯泰过去什么时候似乎真的就是一匹马。卢那察尔斯基说:“托尔斯泰无疑是爱自然的,而且甚至爱得比普通人强烈得多——难怪他那么善于理解动物的心理,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了。他用他的身心的全部内蕴,用全部感官,用皮肤上的全部毛孔来感受自然。”《卢那察尔斯基论文学》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第324页。尼采也有怜爱马的一点体验:“我一生背负着同情的重托,我在林中看到一匹马被主人鞭打,就跑出房子,拥抱这只动物,为它的命运流下辛酸的泪。”《我妹妹与我》文化艺术出版社2003年版第158页。 诗人英格洛(Jean Ingelour)曾这样表白:“我有一种惯癖,就是不但把我自身所有那一种同量的智力诿于各种生物,纵是顽石与各种制造品,我也都赋予它们这同量的智力。我常觉得路边的小石头若是勉强着静悄悄地卧在那里,只见周围事物的活动,不知有多少沉闷,所以要使它们得一种新鲜的境界。”《诗学原理》商务印书馆1924年版第30页。鲁迅在《秋夜》里描写小花的那段话也极好地表现了这种态度:“我记得有一种开过极细小的粉红花,现在还开着,但是更极细小了,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蝴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花儿虽小,同样富有性灵,有痛苦、欢乐和希望,同样值得怜惜和同情。 古诗里这样的例证也随处可见,如杜甫的《秋雨叹三首》之一: 雨中百草秋烂死,阶下决明颜色鲜。 著叶满枝翠羽盖,开花无数黄金钱。‘ 凉风萧萧吹汝急,恐汝后时难独立。 堂上书生空白头,临风三嗅馨香泣。 这首诗写的是秋日风雨中被吹打的一丛决明。开端“雨中百草秋烂死”的惨象真使人触目惊心。百草“烂死”之后,独能“颜色鲜”的决明益是珍贵。你看它绿叶满枝,宛如以翠羽为饰的伞盖,而盛开的黄色花朵则更如无数光灿耀目的金钱。从这里可以看出,诗人是以何等珍重爱惜的心情,来描写百草烂死之后鲜茂的决明之可贵,但好景不长,“凉风萧萧吹汝急,恐汝后时难独立。”这是多么痛心的事,对决明今后的遭遇,表现了极深沉的忧虑和无限的关爱之情。在百草都已烂死的整个大环境中,又有谁能够独立支持得长久呢?“堂上书生空白头,临风三嗅馨香泣”,面对这样酷烈的现实,徒然白首、老大无成的书生对阶下惨遭风雨袭击的决明却爱莫能助,只能三嗅其馨香而潸然泣下,其爱之深,其痛之切,于此可见了。诗人笔下的决明是有知觉、有感情、有美好资质的生命。它隐喻着人物的高尚情操品格,但在诗人眼里花即人,人即花,花的品格即人的品格,人的品格即花的品格,花固然可以喻人,人也同样可以喻花。 季羡林老的一番表白也令人十分感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