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莉嘉,忌妒;奥莉嘉,精神错乱;奥莉嘉,发疯。
在此,你们倒是惜字如金。毕加索给你们提供了不少弹药,在这一点上他确实帮了你们不少忙。
“奥莉嘉很让我生气,很让我恼火。她很愚蠢,讨厌,轻浮。”
玩弄起无辜受害人来可谓得心应手?!给人们尊敬的女人脸上抹黑可谓勇敢?!天天变本加厉让孩子与母亲为敌算得上具有骑士精神?!
到处公开宣称玛丽-泰蕾兹·瓦尔特不愿意永世生活在阴影之中,鼓励她闯入自己的合法妻子家中,公开宣布她怀中的孩子是“毕加索的作品”,这就合适了?!
您觉得奶奶有点歇斯底里,但是这样败坏她的名声,侮辱她,欺凌她,诋毁她,她怎能不变得歇斯底里?那么多残酷打击,那么多卑鄙行径,那么多失望,她如何能够面对?
那么多年的悲苦煎熬让她不堪重负,奶奶决意以自己固有的高傲离开这个世界,父亲希望单独参加她的葬礼。
肯定是要对她说,他爱她……
也是要表示对糟蹋他们母子一生的男人的反抗。
日内瓦。
在我面临死亡的时刻,弗雷德里克向我伸出了援手,在她的支撑下我度过了那段艰难时日,她也是我日后重建生活之旅的伙伴。她用车把我送到心理医生家门口,今天我第一次见医生,心中很是害怕。
弗雷德里克把手放在我手臂上。
“一切都会好的,”她轻轻对我说。
我像个机器人一样下了车,一溜烟似的钻进那扇从没来过的大门,乘上电梯,走到一个门前,有人给我打开门。候诊室,还有屋里,摆着的抽象的家具。我怎么来到这里的?我不知道……我觉得浑身发冷。
一位面孔严肃的人站在我面前,我没看见他进来。这肯定是我的心理医生,我应该自我介绍一下。本来我该说:“我是玛里娜·毕加索”,但从嘴里吐出来的却是:“我是毕加索的孙女。”这几个字表示我没有自己的身份。我现在是,今后永远是“毕加索的孙女”。
他把我领进办公室,让我坐下,注视着我,向我提问题。我回答时声音非常细微。一个小时的断断续续谈话之后,他建议我参与治疗,每周三次。只有一个条件,就是用我自己的钱付费。
去受难地一路上那种晕头转向的感觉,我现在尚记忆犹新。胡同多如牛毛,设有红绿灯的交叉路口布满陷阱,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找车位,泊车,还要步行一段路,真烦人:每前行一步,都觉得好像不是自己的腿脚在动,而是脚下的街道在动,交叉路口后面隐藏着无底深渊,看上去瘆人的高楼大厦随时都会朝我砸下来。我害怕空虚,更担心囚禁在这块总是迷路的街区再也走不出去。一路走来,到处是拦路虎:必须遵守一定的规则才能穿越的人行横道,人行道上不能行走的划线,一不小心踏入就有被罚款的危险……
就有跌进虚无,丢失灵魂的危险。
最后,要走进石头垒成的古旧柱廊,乘上电梯,电梯每到一层都会响起吱嘎、哗啦的铁门开关声,总算来到昏暗的楼道和那扇带有门铃按钮的门前,门上有一张小小的名片,上书“迪瓦内尔” 。
我害怕,浑身冷汗。
我坐在沙发上。迪瓦内尔先生(起先我更愿意称他为大夫)在我身后找了个座位坐下来。不用直视他的目光,我还可以接受。我对自己感到羞愧。
我眼前是一个书柜,对称地摆着书籍、几个小雕像,还有一张弗朗索瓦斯· 多尔托 的照片。我盯着书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迪瓦内尔尊重我的沉默:这是一种憋在嗓子里要喊出声却又喊不出来的沉默,是一种忍着眼泪的沉默……远处,从身后传来了医生的声音:
“今天就到这儿吧,夫人。”
谈话进行了二十分钟,一次无声的谈话。
我终于忍不住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