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奎琳幽灵般地飘进屋里。她走近我父亲,在耳边嘀咕了几个字。父亲难过地点点头,转身对我们不是滋味地说:
“玛里娜, 巴勃利托,该走了。 巴勃罗需要一个人呆会儿。你们让他觉得累了。”
我们让他累了,可是他连一秒钟也没注意我们啊,哪怕一点点重视,一点点关心也好啊。
接见结束了。我们不得不跟着杰奎琳走出圣殿的大门,在这所圣殿里爷爷给与的是冷漠。我们又一次失去机会,无法向他解释我们的内心想法。我们深深感到背叛,感到被丢弃。
杰奎琳把我们送到台阶上,不耐烦地与我们握握手便迫不急待地去找她的太阳了。
“来了……来了……”她低声叫着,匆匆忙忙跑回百叶窗紧闭的屋里。“来了,老爷。”
一想到离开主人她就受不了,哪怕一小会儿也不行。没有毕加索,她就像一条离开了水的鱼会窒息。
这种状况我实在受不了。一些人张狂得不得了,另一些人则唯唯喏喏,我和巴勃利托的生命要由一个暴君来定夺,我再也忍不下这口气了。我需要自己的自由,自己的天地。我想飞出这个家庭。
“巴勃利托,应该工作才行。”
“有什么用。咱们摆脱不了的,这你知道。咱们是毕加索家的人。”
一句话,只能忍受。
我拿定主意不再忍耐。我要自主,我要对命运说不。
夏天,蓝色海岸有许多儿童度假中心,是专门为父母不能休假的孩子而设。我记下这些活动中心的地址,寄去我的履历:“中学学历,严肃认真,愿应聘辅导员一职。”求职信寄出后收到了回信,要求面试:
“姓名?”
“玛里娜·鲁伊斯·毕加索。”
“女儿?”
“不,是孙女……”
“啊,是孙女!”
这些人怎么看我呢?是不是一位要与家庭叫板的性格障碍患者来找工作?一个富家子弟要从穷人嘴里抢面包?
出身毕加索,还要打工?真做得出!不怕丢人!这不是对他人的蔑视吗!
不能说出真相,有什么办法呢?我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喜欢孩子,以后我要学医,我想为他们做点事。如果你们同意聘用我,请相信,我保证会努力证明自己是有用的。”
没办法,为了达到目的,只好迂回前进,设法擦去身上毕加索的印记。别人挖苦讥笑也只能听着,多脏多苦的活也要干,更重要的是让别人喜欢你。不仅要讨同意让我来试工的负责人的欢心,还要让孩子们听话,把他们心中的梦想讲给我听:
“以后我要带母亲去周游世界。我们再也不分开。”
“以后我要开火车。和爸爸一样,当一名铁路工人。”
这是充满希望的“以后”,也是令我伤心不已的“以后”。
而我却没有这样的“以后”。
今年夏天,事情有变。在度假中心没能找到活儿,不过在儒安湾临时邮局中找到了一份差事。我的任务是给本市居民或来度假的人递送电报,这是一份令我自豪的工作。
“你有交通工具吗?”那位面试人员问我。
“有,当然有!”
我在说谎,但也没法子。我必须拿到这份工作,何况接待人员还同意让巴勃利托做分捡邮件的工作,因为度假期间邮件很多,成捆捆地往这里发。我跑到一家自行车商店,实话实说。老板答应用分期付款方式卖给我一辆索莱克斯牌燃油助力车。分月付款,第一笔6月底付,余额10月底付清。根据商家要的价格,他要检查车闸,更换滚珠,拆去前挡泥板。一切就绪,我终于成了一名电报投递员,巴勃利托是邮局分检处职员,我还拥有一辆二手索莱克斯助力车。
我斜挎着邮包,穿行于大街小巷,按一下客户的门铃,对着门铃对讲高声说道:
“您的电报!”
这种季节,来的电报很少有报告坏消息的。一般都是报告亲人来访,小孩出生或其他好消息……拿到的小费足够我把助力车的两条轮胎换成飞马牌的了。
巴勃利托也很满意。捡信、分报纸和邮件的速度在职员中他是最快的。他有一种责任感,脸颊也变得红润起来。
每个星期我们都把挣的钱悉数交给母亲。我们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应该团结一致,共度难关。
买件衣服都要告诉妈妈,我不记得有过例外。我和巴勃利托穿的衣服,都是从廉价连锁店里买来的,货架上的一条小裙子、一件棉背心、一件T恤衫、一条布裤子就够我们穿一季的。我们还要省着穿,要一直穿到开学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