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加索刚到巴塞罗那没多久,就画了一幅骇人的画作《基督祝福撒旦》(Christ Blessing the Devil),这幅画显然反映了毕加索当时内心深处的纠结。头顶着圣光的基督伸出左手为已降服的撒旦赐福。同期,毕加索还画了《圣母子在埃及》(The Holy Family in Egypt)和《圣母的祭台》(Altar to the Blessed Virgin)。到了1896年更是画了一系列宗教题材的作品,包括圣母教导基督读书、基督显圣,天使环绕基督、受胎告知、最后的晚餐、基督复活等内容。大多数作品都显得炉火纯青,看起来不太像是天主教国家里一个少年画家的习作。毕加索是否此刻在基督与基督赐福的撒旦之间徘徊两难呢?是不是在他心里,撒旦意味着大逆不道和勇于挑战的结合体?毕加索自己就是个勇于挑战、勇于叛逆的天才,而同时他也是一个渴望超越自己的少年,想要体验到平庸生活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毕加索的宗教信仰面临的危机,正是西班牙全境宗教信仰危机的缩影。杰拉尔德·布雷南 (Gerald Brenan)在撰写历史时写道:“西班牙无政府主义者对宗教的愤怒,其实正是那些虔诚教徒们感觉到被宗教抛弃和欺骗后的怨愤。”从反教权到反基督,中间只有一步之遥。从反基督到不相信上帝,更是只有半步之遥。毕加索正举棋不定。他画《基督祝福撒旦》一年之后,他给宗教信仰里最有力量的偶像赋予了温柔的表情,不过他同时也画了一张十分模糊的基督像:没有面容、没有个性、不真实、没有答案。天主教强调伦理,宣扬死后能上天堂。这样的宗教却不能给越来越热爱自由和世俗生活的毕加索一个答案。毕加索可以不去教堂,却不能回避基督的形象一次又一次浮现在他的生命里,他自己就好像一个受难的基督。同样他也可以超脱地掩埋自己的欲望,却终生无法摆脱它。 毕加索呼吸着悲凉的空气,独自一人浪迹巴塞罗那的街巷和咖啡馆。巴塞罗那美术学院虽然没教给他什么东西,却让他在其中结识了一伙放浪形骸的朋友。曼纽尔·帕拉尔 (Manuel Pallarès)就是毕加索在巴塞罗那的第一个死党。他俩上人体解剖课时坐在一起,虽然帕拉尔比毕加索大了五岁,他们俩却一见如故。交往没多久,毕加索就给帕拉尔画了一幅肖像,帕拉尔看上去坚毅而严肃,非常出类拔萃。浅棕色的头发和整齐的牙齿更是显得帅气。帕拉尔提起毕加索时说:“毕加索很有魅力,在人前显得很孤傲的样子。他能很快抓住关键的地方,上课根本就没见他听过课… …有时他很活跃,有时一连好几个小时一言不发。”帕拉尔从此既是毕加索的朋友,又是他的追随者,自始至终都顺从着毕加索的脾气、想法和乖张的举动。 毕加索和帕拉尔是一家名叫“伊甸园”的咖啡馆(Eden Concert)的常客。咖啡馆里有歌手驻唱。这家咖啡馆从前有个旧名字叫做“幸福咖啡馆”(café de la Alegría),然而不管是“伊甸园”还是“幸福”,巴塞罗那那些敬畏宗教的人对私下里管它叫“堕落馆”,因为只有那些不思进取、甘于堕落的人才会到这里流连忘返。毕加索就是在这里认识了运送食品的安吉尔·索托(Angel de Soto)和拉蒙·雷文托(Ramón Reventós),并且通过安吉尔,认识了他的哥哥雕刻家马托(Mateu de Soto)。这些少年一起在巴塞罗那的兰布勒大街(Rambles)上闲荡,在古城区的街巷中穿行,要么就是在妓院林立的唐人街寻花问柳。毕加索经常伙同另一个美术学院的同学约昆·巴斯(Joaquim Bas)光顾这些妓院,毕加索就是在这里的妓院中初次学会了云雨之道。未满15岁的少年毕加索在这鳞次栉比的妓馆中无数次流连忘返,以此满足狂热的性欲,以及一如既往地逞现自己专长上的游刃有余。[图907] 在这一场场寻欢作乐中,女人浓妆艳抹,逢场作戏。毕加索也只是受好奇心和性欲的驱使。这里根本毫无爱情可言。事实上,“亲密挚爱”对毕加索而言,更适合他的那些个玩伴游侣。1896年巴塞罗那的嘉年华会上,毕加索和帕拉尔都曾装扮成女人的样子,然而无论他和同性朋友的肉体吸引到了何种程度,他都只是把这种感情升华到自己的作品里,升华到渴望出人头地的梦想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