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为什么我从前跟你说的,如果我有个儿子想学画,我一刻都不会让他呆在西班牙。当然,我也不会送他去巴黎(虽然现在我自己很想去),而是把他送去慕尼黑,那是个可以认真学画的好地方,大家犯不着去理会那些什么点彩派之类的条条框框。我倒未必认为那样学画就不好,只是很讨厌一旦有人采用什么画法成功了,大家就一窝蜂去学他。我不可不想单单遵循哪一种画派,这样只会导致教条和偏执。 美术馆的藏画非常精彩:里面藏有委拉斯凯兹的最好的作品,还有埃尔·格雷科 (El Greco)画的美丽头像,穆利洛 (B·E·Murillo)的画作我倒不见得都喜欢… …还有,马德里到处都是漂亮姑娘,想必土耳其美女都要相形逊色。 我要把一幅画寄到你那里,你拿去给《巴塞罗那画报》(Bacelona cómica)投稿。不过被要是他们采用了的话,估计你都会要笑死。这是“新艺术” (Art Nouveau)一类的东西,正投这些刊物的口味。什么诺尼尔 (Isidro Nonell)、年幼无知的神秘主义派、皮乔特 (Ramon Pichot)之流,统统都要对我的画作甘拜下风,连我的一半都比不上。你等着瞧吧。 那么,再见!原谅我在巴塞罗那的时候没跟你道别。用(此处画着一枚金币,上面有侧面女像,括号内写着“一盎司”)吻(此处画着拿着一朵花的纤手)迪尔。 你永远的,P·鲁兹·毕加索 巴斯是随同毕加索在巴塞罗那的唐人街眠花宿柳的主要玩伴。信中所提到的吻是给毕加索曾经的相好——罗斯塔·迪尔·欧罗(Rosita del Oro),毕加索巧妙地用一朵花和一枚金币来指代这个名字。 马德里很多人眼里,毕加索还只是个毛头小伙。然而毕加索已经下定决心不去理睬那些学院派的意见了。事实上,过了几天失意的日子后,毕加索就很少再涉足这皇家学院了。他追逐着那些“让土耳其美女都相形逊色”的马德里姑娘们,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到雷提罗公园(Retiro Park)速写周围的人物和事情。毕加索不停地搬家,也许是他自己不消停,也许是房东们受不了他那放荡的生活方式。他很少正儿八经画油画。不过多久,他这种昏天黑地的生活方式传到了马拉加,萨尔瓦多叔父以及其他的几个姨妈姑父等立即中止了对他的接济。亲戚们认为,只有德才兼备才配得起他们这样辛苦去供养。只有他父亲还继续“竭尽全力”地供养着他。 到了春天,毕加索病倒了,据说是猩红热,或是胸膜炎,也有人说是花柳病。不管是什么,反正毕加索非常不体面地告终了在马德里的生涯。他觉得病稍微好了点,就回到了巴塞罗那。这段时间他画的自画像《迷惘的毕加索》(Picasso Bewildered),显得憔悴不堪,颧骨深陷而眼神充满对未来的忧虑。[图909]很快他离开巴塞罗那,和帕拉尔一道去了位于山区的霍尔塔村(Horta),这是帕拉尔的老家。他在那里休养了一段时间,度过了一生中最惬意的八个月时光。后来毕加索说道:“我在霍尔塔学到了一切。”在那里毕加索不仅了解到自然万物,还学会了劈柴、煮饭、在瀑布中洗澡。更进一步地,他还明白了友爱的分寸,同时也更加深了对自己的了解。 两人在帕拉尔家呆了几天,然后就带着一个吉卜赛少年进山了。他们起初驻扎在圣巴巴拉山(Santa Barbara)的一个山洞里,后来因为想要攀涉险境,他们爬到了马斯特拉的一个岩洞,那里有一口山泉,他们在那儿住了差不多一个月。每隔几天,帕拉尔的弟弟萨尔瓦多雷(Salvadoret)就会前来给送吃的。萨尔瓦多雷得骑着骡子行八里地,然后再步行很远的路程,才能到达这个岩洞。他们三人在岩洞里用茅草铺床,每晚都生起大堆篝火来取暖。 这吉卜赛少年也喜欢画画,他比毕加索小两岁。他们三人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绘画上。没过多久毕加索就能认出各种树木了,就好像爱斯基摩人能叫出各种雪的名称。吉卜赛少年教给毕加索辨别各种禽鸟的叫声和含义,教给他天上星星的运行规律,教给他如何认知自然万物。他们每天一起观看晨曦美景,一起在山间小道中长途跋涉。他俩很快成为极亲密的朋友,不论是在山洞里还是回到了村子里,他们都形影不离。帕拉尔一下子就被冷落了,因为受到排挤,他后来对毕加索在霍尔塔时期的生活的描述中,绝口不提那吉卜赛少年。帕拉尔跟别人说起时,只说他和毕加索两人一起在霍尔塔探险。而毕加索的说法却大相径庭,他和吉卜赛少年的友谊是他一生中惟一承认的真挚友情,他说:“帕拉尔不过是夹在他们中间的电灯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