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国

最初的艺术教育与理想主义的雏型

艺术中国 | 时间: 2009-03-27 10:29:31 | 出版社: 典藏艺术家庭

我最初的艺术教育,其实是在家里面熏陶得来的,可那是不知不觉的。如果从时间之流里明确切出一个界标,那还是1964至1968年在浙江美术学院附中的学习。

说起来,我考上浙美附中也不是特意努力的结果。当时,我读的杭州第四中学(原杭州第一初级中学)是全省最好的初中,我完全可以升本校的高中部,考杭州最好的高中也没有问题,所以我根本没有必要去附中。但是我的图画老师一定要我去考附中,因为我在图画小组里面是画得最好的同学。他对我教得真是尽心尽力,当时学校里面的石膏教具总共没几个,也就是立方体、圆柱体和伏尔泰等几个头像,还有一个维纳斯。图画老师认为维纳斯最难,其他人都不准画,他认为只有我一个人达到能画维纳斯的程度。他希望我报名去考浙美附中,我不肯去,我觉得画画这种事儿,好像属于成绩比较差一点的才去考,我觉得不甘心!后来,这个老师去附中给我报了名,报名费五毛钱也是他出的,回来告诉我说:“我已经给你报名了!你还是去考一下吧,你考完了以后就是不去都没关系。”

我记得考试是画一个瓦罐,一个瓷盘里面再放一根葱。考试的时候,我的状态特别好,特别轻松,完全是玩儿,我的那个瓦罐素描画得特别好。瓦罐本来就酱油色的黑乎乎的,我画得特别狠,整张画画得很重。我当时已经有这个感觉了,有点儿懂得画画要画得重呀,画得狠呀。考完了根本问都没问,就是没当回事。过两天,附中的女校长就跑我家里来了,跟我父亲说:“潘先生,公凯考得非常好呀!他是第一名!听说他不想上附中呀,想考别的高中。哎呀,就上我们的吧!我们还是很好的。”动员我父亲来做我的工作。父亲就和我商量:“要不然就去读?如果你去画画,我也挺高兴的。”这个事情我记得我思想斗争了两三天。关键是当时我学理工科究竟学什么自己也没明确,一时没了主张,这个时候有了学画画的机会,我有点茫然,而且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去考别的学校,我也有些抹不开老师们的面子。我就这么糊里糊涂地上了附中。

我在附中学画的时候,曾经迷恋过19世纪末俄罗斯的油画,像苏里柯夫、列维坦等等,特别喜欢谢洛夫,我觉得他画得潇洒,特别有灵气。也喜欢柯勒惠支的素描和版画,看着觉得特别过瘾,喜欢她深沉的力量和对生命价值的独特感受。在我家里,还有一些德国表现主义风格的画册,是东德一位朋友送我父亲的,我也很喜欢。当时,罗马尼亚画家博巴在浙江美院任教,他的油画吸收了中国写意精神,大笔触,很整体,也用黑线。父亲也喜欢他的风格,将他送的一幅大白玫瑰挂在画室里。我在附中的时候,也学国画,不过是大家都学习的东西。我的素描成绩一直很好,那个明暗调子、空间感,这种道理容易懂,一想就明白了,马上就可以用到各种作业上去。我父亲是根本不问我在学什么,画什么。他对我的学习能力是十分信任的,根本就问也不问。后来我们在附中的时候,下乡、下厂的时间越来越来多了,我们就在乡下或工厂画速写。

附中的课堂学习,我不是最用功的,虽然成绩一直很好。从小到大,课堂学习一直不是我的重点,因为我觉得功课好并不很难,而且是理所应当的,我的专注点还是在课外。我开始喜欢哲学,买了大学的哲学课本。这个时候我对于理想,对于自己今后需要承担的责任、义务和困难已经有所准备了。

我们刚上附中的时候,三年自然灾害刚过,大家总是吃不饱。我家里的条件比较好,浙江省总共有三五个高级知识分子享受省级领导待遇,父亲是其中之一,每个月有一辆三轮车拉过来,送点油、糖、肉、米。我在附中住校,坚决不回家吃饭,连礼拜六、礼拜天也不回家吃饭。我对自己的要求是:我绝对不能比同学们吃得好,但是干活我绝对不能比同学们差,我的付出绝对不能比他们付出得少。就是说,我要求自己跟所有的同学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起跑,而我必须比所有的同学做得好,这都是理所应当的。在附中我是第一次住校,以前都是住家里,但是我对于独立生活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困难,而且苦活、累活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干,同学们不愿意干的事,我都干。一般男同学的被子拆洗完了以后就缝不起来了,我就成了同学们当中缝被子的老手,我不仅能把被子缝得非常服帖,还会踏缝纫机补衣服。有同学生病了,总是我到医院去照顾。我还给同学们理发,到店里买了全套的理发工具,我的手艺在附中是出了名的。

因为相对于我准备承担的责任、义务和困难来说,这些的确不算什么。我甚至觉得自己的条件还不够差,总想方设法地把自己的物质生活条件降低,让自己吃苦,使自己获得锻炼。这样一种自我要求,恐怕真的跟我读的那些书有关系。

在上附中前我已经读了一些传记,像《马克思的青年时代》、《列宁的青年时代》、《毛泽东的青年时代》。这些传记能吸引我,首先是这些伟人是在为理想而奋斗,为未来的美好社会而自我牺牲。在我印象当中,《马克思的青年时代》前半本整个没有讲马克思,统统在讲时代背景,后来我明白了他交代这个时代的背景对马克思的重要性,对于个人与时代的关系在当时已有所感悟。《列宁的青年时代》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列宁哥哥的死,这是列宁走向革命道路关键的一个环节,也让我意识到了革命的残酷性。读《毛泽东的青年时代》,当时我比较注意的是他在岳麓山怎么去锻炼身体呀,下暴雨的时候到山上去跑步,以及他独自一人不带分文去做农村调查。

既然要为理想而奋斗一生,既然国家和未来要交给我们,当然需要在身心两个方面都有所准备,这一点我当时就已经很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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