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支撑中国当下创作与批评的核心价值观是什么? 鲍 昆:作为文化启蒙的中国当代艺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和整个九十年代其历史任务基本已经完成,所以现在再从纯艺术本体史角度来进行艺术创作和批评意义已经不是很大,因为留给艺术家进行“创新”的空间实在不是很大了。当然数码时代以来,又给艺术创作开拓了巨大的空间,但这指的不是利用数码技术把原有的传统艺术模式数码化,而是指的全新的数码概念下的完全迥异于当下的新艺术。在这个过渡时期,艺术批评的价值追求应该是终结艺术作为以先独立于生活话语之外的状态,强调艺术与社会历史的互动关系,强调艺术生产者(创作者)超越艺术的狭小视界,将自我与公共价值观缔结更为紧密的关系。 葛 岩:要深刻,但要深刻地像漫不经心;要刻意,但要刻意的像玩儿一样;要有创意,不过创意要像是一不小心就出来的那样。 韩妙第:有针对性的观点,提供建设性的意见。更要强调普世文化、多元文化、多样文明。 井士剑:在关心当下的社会境遇过程中。艺术家个人创造力的历史人文观与未来价值在作品创造中的反映。批评家仍然同样具有这个超然的能力。而不是泛政治体制与非体制、商业与商业运作的艺术价值体系。 李小山:我一向不喜欢这个说法。我喜欢多元化和多样性。这一点可以借用贡布里希一句话来注解:艺术领域不应该像兵营,而应该像自由市场。 鲁明军:我不提倡什么核心价值观。我坚持一种积极的、健康的当代艺术之内省和批判精神。只有在这一前提下,各种价值观之间的制衡、消长及张力方有生长的可能。不要指望任何一种价值观成为绝对支配。但是,这样一种多元与互相制衡何以可能,其支撑基础何在,这是迫切需要面对的问题。90年代以来,思想界的左右之争离不开这个核心。但是,需要说明的是这一(制度性)支撑只是一种手段,不是目的,因此也就不足以作为核心价值观。因此,对于艺术家也好,批评家也罢,都要有一种潜在的反思自觉,当然还要坚持底线,比如德性。底线是原则,不是目的。目的是良好的人间秩序和个人的幸福生活。 彭 德:自由与博爱。 沈语冰:又是一个“是”!我对这类本体论问题感到厌倦,不知道如何回答它。我认为支撑中国当下创作与批评的核心价值观“应该是”:现代性的价值观。也就是我早些年提出的规范性的现代性概念所包含的所有核心价值:个体主体性(自我)、科学客观性(自然)、政治自由、道德自律以及艺术自主。当然,我理解的这些价值观,已经不再是欧洲启蒙运动中作为理想提出来的带有准原教旨主义色彩的启蒙现代性观念,而是经过现代主义(包括某些“后现代主义”)长期反思、批判与校正过的重建的现代性观念。举例言之,我理解的个体主体性,包含了包容他者的意思,亦即不再是启蒙现代性概念中的原子式自我,而是强调主体之间的关系的自我。 舒 群:告别文字中心主义,实现“图像转向”、“空间转向”和“身体转向”,彻底逆转二元对立的封闭式的思维方式。 杨 卫:核心价值观应该还是文化理想主义。理想是根,批评是枝,创作是叶。根深则枝繁,叶才能茂盛。没有理想的根茎去吸收人文的养分,创作与批评之树便会枯萎。 杨小彦:是问“现在”正在支撑着的价值观?还是问“应该”支撑的价值观? 余世存:我觉得是人的充分社会化和人的充分个体化。 六. 人格是不是判断创作与批评的重要维度? 鲍 昆:当艺术超越了艺术本体话题,进入到公共视野的时候,人格就是艺术家非常重要的考评指标了。人格本身就是一个社会的概念,根本就没有一个离开了公众评议视野的“人格”。在艺术全面观念化的当下,人格更是艺术和批评之中重中之重的指标维度。 葛 岩:鸡蛋好吃就行,母鸡的长相并不重要。理想状态下如此。 韩妙第:是其中的一个维度,但并不重要。重要是认知和价值观。 井士剑:当然是这样。回顾一下艺术史的每一次转折点,都是一些表现艺术家的人格魅力的呈现。 李小山:我不知道人格是指什么?为人善良?特立独行?意志坚强?还是其它?如果一个牧师的全部工作是为上帝布道,那么,一个评判一个艺术家或批评家的标准便是看他们在职业上的贡献。 鲁明军:我习惯于将问题放在历史视野中去思考。事实上,当赋予问题一个时代背景和上下文的时候,意义是不一样的。古典人格与现代人格并不等同。比如古代人格,崇尚善好,崇尚英雄,崇尚血气,崇尚人道,崇尚绝对的道德,也崇尚必要的服从。但现代人格就不一样了,崇尚自由,崇尚独立,崇尚平等,崇尚人性,崇尚绝对的怀疑,也崇尚必要的革命。对于一个人而言,人格是自明的,因此,问题不是需不需要人格,而是需要什么样的人格。尤其是在今天这样一个时代。可能,今天所面临的已然不是古今人格之间非此即彼的问题了。基于此,我想,创作与批评首先不能被人格所范畴化或对象化,好的创作与批评自有其人格在。二者不是分离的,而是一体的。关键在于其时代指向性何在。 彭 德:通常是。 沈语冰:人格是一个艺术家创作出真正重要的作品的绝对先决条件之一,也是一个批评家能够从事真正重要的批评工作的绝对先决条件之一。因此,它也是判断创作与批评的重要维度。但这里有一个同样关键的问题,即不要将人格与作品(包括艺术创作与艺术写作)简单地等同起来。因为对人格的判断,甚至难于对作品的判断。一般来说,人格要由历史来定论,当然究极而言,作品也要由历史来定论,但作品等待判断的时间,不需要人格等待判断的时间那么漫长。 舒 群:当代艺术写作将深深地影响人格的改造与重塑,但人格并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人性作品的终端,毋宁说人格更象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我们只能在纯粹理解的层面上观其势,而不能从实践层面测量其尺度,因此人格当然无法成为判断创作与批评的维度,更谈不上重要维度。 杨 卫:我认为人格应该是判断创作与批评的重要维度之一。尤其是批评更应该重视人格。因为文章千古事,表达的已绝非个人得失,而是升华到了替圣人立言的层次,正所谓“一言兴邦”(孔子语)。作为公器的使用者,没有天下为公的正气,是不可能行不朽之盛事的。所以,古人一直是把人格和道义作为文章的根本。所谓“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明•杨继盛)可见,道义和文章原本就是一体。 杨小彦:是的,但不是唯一的。当然,在这里我们可能要先追问“人格”的含义,因为我们讨论的是艺术,而不是心理学。在普通心理学中,对“人格”是有界定的。 余世存:当然是一个重要维度。技艺、思想、观念、符号等等只是内容,人格赋予了这些内容以形式。政治正确或艺术正确很容易通过教育、认知等学来或习得,但人格却难以固守,它一直与时迁移,或者说,时代社会一直在挑战我们的人格,在冒犯我们的人格,在等待我们的回应。我们可以躲在观念的背后、利益的背后,但人格躲不了。 说到底,人格才是“时间的玫瑰”。前人说艺术创作及批评都是灵魂的冒险,这其实就是指人格的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