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学生时代,从初小到大学毕业,我的吃穿用和上学的全部花销,都由父母负担,是父母辛勤操劳将我养育成人。建国初刚从南方举家迁回北京时,家里只有父亲一个人工作,母亲不久生下小妹妹,她还要照料我和大妹妹,因此仅靠父亲的工资维持生活,并不富裕,只能说尚过得去。后来母亲也参加了工作,家境得到改善,条件也渐渐好了。我介绍这些情况,无非说明我在工作之前,并不独立,没有经济收入,要买连环画,也并非一件随心所欲的事。 小学和初中时,家里每月给我一元钱零花。此外,每天给我一角钱早点费,嘱我吃饱吃好。我舍不得花,因为买烧、饼油条所剩无几,更不敢买鸡蛋面包。那里胡同里常有卖烤白薯的,烤白薯便宜,花上三两分钱就能买一大块,于是我便每天早晨上课前用一块烤白薯充饥。这烤白薯吃多了,就胃酸,影响消化,因此有一段时间我常常放屁,闹得班里同学都取笑我。就这样,每天我能省下七八分钱,凑一个星期就能买一两本书。也就从那时起,我开始懂得生活之不易,自觉养成了节俭的习惯。 那时出过一套《楚汉相争》,六本一套。我在书店橱窗里见过,很想看看它的故事,后来知道是描写刘邦、项羽之间的斗争,加上绘画者有张令涛、胡丁文与李成勋、陈丹旭等,更渴望保存一套。于是便用零花钱和省下的早点钱买下了。用老北京话讲,纯粹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那套书每册都较厚,单册售价三角多,幸亏不是一次出齐,而是陆续推出,我才能一本一本地买齐。 少年时期,我最盼望过节,一是春节,二是“六一节”,再者就是过生日。每年逢这三个日子,我总能从母亲那里得到一元钱,这笔钱我是基本上全送给书店了,从少儿柜台或连环画专柜换取心爱的小人书。 上高中以后,条件一度发生变化,原来大跃进时期全民扫盲,街道有许多大爷大妈不识字,也不会算术,街道居委会经与学校联系后,学校便选派一些高中生去进行普及教育。我当年也被委以重任,每周有两个晚上到学校附近街道居委会指定的场所去上课,教胡同里的老头老太太们认字,学习简单的加减乘除演算。因为付出了劳动,占据了自己的业余时间,所以每个月都能得到一点报酬;又因为是学生教课,对象又是上年纪的老人,所以钱并不多,只是一点意思而已。我每月用这三五元钱的“意思”,全买了书。这是凭自己的劳动所得买书,因而我理直气壮、心安理得。可惜这桩好事并不持久,我仅教了大半年,不知是因为基本目的已达到,还是又换了别的同学,也可能担心影响毕业班学习,上高三之后就再也没遇到这种美差了。 四年大学生活,留下许多美好记忆,由于我已长大,又住校,家里便每月给我20-25元生活费,除了交元伙食费外,剩余零花钱不少。这时期虽然买书较之过去从容多了,但其他开销也增加,如开始交女友谈恋爱,就需要逛公园、看电影、给女友买零食等,所以买书只能量力而为,远做不到潇洒和气派。 大学期间,有些书尽管价格不菲,如贺友直先生画的《山乡巨变》32开线装本,印数才两千册,还有赵宏本、钱笑呆合绘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16开线装本,我因为喜欢,都毫不犹豫地购买了。这些书的珍贵自不待言,它们也成为我自豪的资本。 但是,有些书因昂贵却与我失之交臂。如程十发先生的《阿Q正传一O八图》上下册,摆在柜台里,我很想要,惜乎当时囊中羞涩,怎么也拿不出肆元伍角,只得望书兴叹,怅然离去。自己缺少经济收入,受制于人,这种滋味太难受了! 补充一句,粉碎“四人帮”后,该书再版,我终于购买到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