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耳鸟斋与左卫门,就是“漫画”正式命名的时期了。这时期中计有六大作家;英一蝶,葛饰北斋,锹形蕙斋,歌川国芳,大石真虎和禅宗画僧仙厓。连上述的耳鸟斋与左卫门,可称为德川时代八大漫画家。“漫画”之名则由葛饰北斋始用。
英一蝶被称为“浮世绘漫画家”,因为他初学浮世绘,后来独辟画境而成为漫画家。他的画中多恶戏。例如描写二人着围棋,添描一孩子以物置其中一人的头上,其人热中于棋,全不知觉。又如描写私塾学童踢球,球打先生之面,先生抱头呼痛。诸如此例,无不令人发笑。然卒为讥刺过于尖刻而贾祸。他曾作漫画肖像画一册,题曰《百人男》,内中描写当时权贵的相貌,夸张过甚,形容刻毒,并于每幅上题以讽刺文句。以此触怒权贵,下狱。不久出狱,故态不改,又作女人漫画肖像册,曰《百人女》。册中有《朝妻船》一幅,被指为讽刺当时将军纲吉及其爱妾御传,又被捕下狱,流放三宅岛十二年。刑满归乡,画名益高,依旧从事讽刺画,至七十三岁寿终,死后又出遗作集。
葛饰北斋被称为“准浮世绘漫画家”,因其作风与浮世绘相去比英一蝶更远,而自称其画集为《北斋漫画》。“漫画”之名由此诞生。葛饰北斋十九岁学画,直至九十岁寿终,八十一年中未尝停笔。故所作画极多。他的画大都是小幅的。有人讥笑只会作小画,不会作大画。北斋愤怒,为护国寺作画,用一百二十张纸连接起来,描一达摩祖师像。又在同样的大的纸上画一匹大马,远望各部尺寸皆极自然,观者折服。随后又取白米一粒,于其上画两麻雀,见者无不惊叹。
锹形蕙斋本为浮世绘版画专家,后来废止版画研究,专写含有诙谐味的简笔画。有画卷曰《职人尽》,现藏东京上野博物馆,其中描写各种社会的风俗,各种职人的生活,各种俚谚,皆曲尽其妙,而且处处出于诙谐。全德川时代的漫画作品,当以此《职人尽》为镇卷。
歌川国芳是蕙斋的承继者。他在七八岁时读蕙斋的职人漫画,就立志为人物漫画家。其构图非常奇拔,有时把人的形状加以巧妙的配置,其画就同变戏法一样。例如描五个儿童,可以看成十个儿童。又如描许多人打堆,可以看成一个大头。后者曾被翻印在中国昔年的某杂志上,我幼时看了曾经发生趣味,照它临摹过,又自己仿作过。当时不知这是德川时代大漫画家的手笔,长后读日本画史,方才知道。因此想起西洋和中国也有这种绘画的游戏,例如两个女孩可以看成一个髑髅,一个老人头倒转来看是一个小孩子头等,是消闲读物的插图中所常有的。但我觉得这种技巧以日本人为最长。去年某月的《上海每日新闻》上有一幅相面先生的广告,其中附有一幅面孔的图,顺看是一副欢喜脸孔,倒看是一副愁苦脸孔,描得非常自然。这种画法,大概是歌川国芳的遗风。歌川国芳的代表作为《荷宝藏壁无驮书》,是优俳的肖像画。把当时许多名优的相貌描成漫画风,形容非常古怪,而无论何人一看就认识。故当时一般民众奉此书为异宝,肖像漫画在英一蝶手中曾经大大地发达过。但英一蝶因此得罪权贵,流放荒岛十二年。自此以后漫画家的笔锋不敢向大人物,而移向优伶。歌川国芳有爱猫的特癖,其画中常以猫为点景。
大石真虎专门研究诸职人生活,其画亦多深刻的写实。其作品著名者有《百人一首一夕话》、《神事行灯》、《张替行灯》等,皆描写社会生活,四时行乐,种种世相,多幽默趣。其作风亦可说是蕙斋的延长。真虎不但作画幽默,其生活亦甚多幽默逸话。有一天,真虎在街上走,看见一家糕饼店里夫妇二人正在相打相骂。那妇人说“我要死了”,丈夫也说“我要死了”。许多孩子拥挤在门口观看。真虎走进糕饼店,拿柜上的糕饼向路上乱抛,许多孩子就争先恐后地拾糕饼吃。夫妇二人大窘,停止了相骂而向真虎理论。真虎认真地说:“你们两人都死了,这些糕饼迟早要腐烂,不如抛给孩子们吃了。”夫妇因此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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