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是个爱憎分明的家伙。规则与精确是他所讨厌的,历史、艺术和地理则让他着迷。逻辑学对他来说犹如紧身衣,而数字则与官僚主义结成了盟友关系,一并成为他的死敌。希尔在讲话中根本不会使用诸如“百分比”、“平均值”之类的词,就像内阁要员根本不可能在晚宴上张口骂街一样。
就连同僚们使用数字描绘艺术犯罪的状况都会撩拨起希尔的火气。“那都是胡扯,”他抱怨道,“人们总是在谈论那些难以置信的数字,但你们看到的所有这些数字全是拼凑出来的。在警方的统计数据当中,有价值的艺术品与那些从露天市场的射击摊位上赢来的地摊儿货没有任何分别。”
希尔会毫无预兆地突然陷入沉默。上一刻他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他所崇拜的英雄人物、十四世纪在意大利作战的英国雇佣兵约翰·霍克伍德爵士,以及爵士希望去世之后让乌切洛② 为他绘制的肖像的事情,然后,突然之间希尔就变得无声无息。在驾车外出的途中,希尔甚至可能会在车流中停下,紧紧攥着方向盘,陷入静默,周围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偶尔他会评价挡他道的人的屁股几句。倘若是与朋友吃晚餐,希尔会停止交谈,哈欠连天——就算是才晚上九点——宣称自己累散架了,必须回家睡觉。
要是赶上希尔情绪好,他的个人好恶就会压制不住地表现出来。他不会仅仅满足于告诉大家,他的某位朋友比另外一位朋友的人缘儿好得太多了,而是绘声绘色地用形象的比喻来阐释自己的说法:“要是弗兰克去世了,他的尸身会被安放在一条燃烧的小艇上,然后驶向大海;勇士们会在滩头列队敬礼,在他们的身边,是哭泣的妇女和孩子们;但是可怜的乔治就得土葬了,就算他的尸身在那冰冷的棺材里放个响屁,也没人能听得到。”
在不是特别兴奋的情况下,希尔喜欢较为含蓄的表达方式。他经常回忆自己当兵时的很多同伴,那些人“接受了法院提供给他们的就业机会”,其实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法官给了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要么去参军,要么蹲监狱。
希尔身上的孩子气相当浓厚。在他看来,打雷挺好的,要是配上闪电就更好了;去郊外远足很不错,要是再有什么由头能让他追赶一辆已经开动的巴士,并且跳上车,那就更爽了。即使只下了一英寸厚的雪,也给了希尔借口,他会穿上大衣、扎好头巾、戴上手套、换好靴子,犹如要去南极洲探险一般,随后他就穿着这么一身行头,跑到秋园①去了。
就算是名不副实的冒险,诸如打雪仗之类,也比完全没有冒险好得多,但是希尔可不是沃尔特·米蒂②,他每日的工作当中照例要对付那些“报复心强、狡猾、粗野的窃贼”,对于希尔来说,那些危险不是损失,而是奖励。“我相信查理应征入伍自愿去越南参战的原因,”一位自少年时期就与希尔斯混在一起的老朋友说,“就在于希尔终于发现,在足球比赛中是死不了人的。”
如果瓦利安王子①以及美国当代侦探小说作家雷蒙·钱德勒笔下的硬汉侦探菲利普·马洛在现实生活中确有其人,并且合二为一,大概就会是查理?希尔这副样子吧。
希尔的父亲是来自美国西南部的农家小子,他的母亲则是一位精力充沛的英国妇女,接受过严格的芭蕾舞训练,但后来加入了“蓝铃花凯利”的舞蹈团,跳那种把腿踢得高高的舞。(在金?凯利主演的一部名为《姑娘们》的影片当中,主要角色凯?肯达尔的人物性格就是以希尔的母亲为原型的。)希尔的父母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相识的,恐怕再难找出像他们这样个性迥异的夫妻了。兰登·希尔是在贫瘠的俄克拉荷马长大的,他考入了俄克拉荷马海军电子学院,并通过参军见识到了更广阔的世界;齐塔·韦德林顿,令人尊敬的牧师卡农·佩尔西·埃尔博劳·廷林·韦德林顿的女儿,是在剑桥附近长大的,她成长的环境就像美国人想象出来的英格兰:那是在英格兰的东部,当地的房子大都是茅草屋顶的木结构建筑,酒吧里到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氛,还有一座建于中世纪的教堂,教堂的尖顶足有一百八十英尺高,直插天际。村庄的名字活脱脱是从《哈里?波特》里蹦出来的,居然叫做大邓莫、小邓莫、萨克斯蒂德、蒂尔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