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虫:是不是可以说这种“线性”的或者“水性”的表达,加上你对“空间”、“虫洞”的理解,形成了你的一种水墨语言? 白明:对,主要的语言特征。 艺术虫:对水墨媒材的这种细微体会,是不是跟您做陶艺有关?因为做陶艺整天和材料打交道,会有不同寻常的敏感。 白明:应该是非常有用处,你看人是很奇怪的,比如说毕加索、马蒂斯都做过陶艺,他一做陶艺就做的很好,为什么?不是说他对这个材料熟,跟这个没有关系。仅仅因为他是大师他就好吗?也不是。就是因为当你在某一个点上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你换一种材料同样会很快地进入到一种本质的理解中,这是人的悟性和感知能力造成的。你有这种长期的感知,能够对一个没有生命的泥土倾注感情,然后理解它的软硬,理解它说话的方式,理解它的表情,甚至还理解到它是不是有像人一样的疼痛感和情绪。实际上人爱一切都是在转移自己的感情,化作他者,哲学里面就是这样的。在不断理解这一点的同时,你的感知、协调能力让你对物的理解会达到一定的高度。当你换一个材料,这个材料又是东方的,也是传统的,因为接近你的修养,你会很快达到对它理解的高度。 我在瓷坯上可以把青花分成七色,是简简单单的,那你说在泥上的表现力,毛笔都能控制住这么好,你再去把毛笔放在纸上就没有很多难度了。所以有些水墨画家就说在我的水墨里面有很多细微的语言把握真的不像一个没画多久的,我说如果说拿毛笔和水、颜料打交道的时间,我比你还长,我已经有二十二年以上的经历,无非就是我没有把它放在宣纸上而已。 艺术虫:我还看到您一个观点,就是说中国的艺术在走向世界过程中能发挥影响力的,一个是陶艺,另外一个就是水墨。 白明:对,这个观点当然有人并不同意,这个没有关系,我觉得文化恰恰是这样的。我之所以这么想是有我的一些独特体验的。我原来一直画油画、画材料,我的油画和材料也受到了很多西方藏家和艺术家的欣赏,但是很奇怪人家并不以这么大的文化成就来界定你。比如说我们现在也有中国的当代艺术家被西方人看成一个重要的当代艺术家,西方的美术史在讲到这些艺术家的时候当然也是褒扬的,可是这种褒扬的原创性在哪里呢?他是根据他们美术史的观点来界定好恶,而我想一个国家的强大和一个民族真正被人家理解和尊重的恰恰是文化的尊重。 我就举一个例子,1994年有一个日本的老先生到景德镇来喝茶,他应该是日本茶道的多少多少代传人。他在景德镇说他没有看上所有的陶器,临走之前,在湖田偶然间进了我在那里做东西的作坊,看中了我的两个杯子,他非常惊讶,就一定要买,结果那个老板自作主张说这个杯子一千块钱一个。在90年代一千块钱一个是很贵的杯子了,因为1994年我的一张油画才卖了不到一万块钱。人家毫不犹豫的就买了,而且非要跟我合影,一定要我坐着他站着,他70多岁了,我当时才20几岁,他非要我坐着,我说不行我要站着,他说不,他说在日本就是这样的,被尊重的人就应该是坐着的。这点对我很有影响,这种影响不是在我的艺术风格上,而是在我对传统艺术的理解上。 当我们现在走在世界各国,我去美国、瑞士、西班牙和法国讲学展览,特别是我在法国就有三个大的个展,受到了他们的尊重和理解,对我会产生很大的刺激。所以最后我在想中国以什么样的艺术,在未来才能真的让别人尊重你?那只有两样,我们中国有三样,书法、水墨和陶瓷,这是人家认为只属于中国代名词的艺术种类。那我为什么没有把书法说进来?是因为我个人认为书法是一个你不理解它的语言,就很难真正看懂它作品魅力的东西,所以西方人要想看懂中国的语言并且还能理解它的艺术表达,再把它看成很高的艺术形式,我认为是困难的。 那么就只有水墨和陶瓷了,这两样为什么有可能呢?第一陶瓷是曾经长期引领西方的,直到今天很多在陶瓷上面的语言还是用中国的语言来说话的,它的审美还是以中国的审美来界定的,那你再想想历史上有哪一个艺术门类真正在西方起到这样的作用?没有的,所以在这点上中国的陶瓷用新的当代性语言来表达的时候就会具有这样的优越性,但前提是当代的。 第二个就是水墨,水墨这样的语言已经影响了日本,日本在某一个阶段与西方的交流比中国还要先进,但是中国毕竟现在已经强大到了超过日本,至少在经济上是这样的,那么中国一定会有相当多的人(甚至包括政府)认识到文化的力量。古代还讲究用兵是“屈人之心”。我之前也谈到过一个观点,实际上历史上蛮族入侵看起来是征服了被征服者,但实际上时间一长你就会发现是反被征服了。就是说他们的很多族性文化被削弱了,基本上是按照我们的文化在实施,然后慢慢的变成一个被征服者。当然我说的这个征服是讲心灵和文化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