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国

“水”与“染”,现代水墨画的笔墨深度——专访刘骁纯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3-03-15 11:33:45 | 出版社: 《艺术虫》杂志

艺术虫:首先想了解一下刘老师最初怎么参与到现代水墨艺术中的?为什么会对这一块产生兴趣,是什么东西吸引了您?

刘骁纯:最早大概是85新潮的时候,是对谷文达的画感兴趣。1986年6月我跟程征促成了一个中国画问题研讨会,在陕西杨陵,史称杨陵会议,会议将80年代中国画讨论的浪潮推向了高峰。配合这个研讨会有两个展览,一个是黄秋园的展览,一个是谷文达的展览。目的是想把非常传统的和非常现代的东西一起展出,大家来讨论。最后的会议是基本肯定了这两种趋向都可以发展。从那以后我开始关注现代水墨画。

到了90年代,1993年我们搞过一个“批评家年度提名展”,1993年是第一届,是郎绍君主持的,搞的是水墨画,传统的、现代的都有。到了1994、1995年,有一些艺术家找我,说你80年代已经关注现代水墨画了,能否一起搞一个展览,当时我看了这些艺术家的整体状况,提出了两个问题,一是结构上的精神张力,第二个就是笔墨上的心灵表现,所以当时叫做“张力与表现”展。这个展览连续搞了两届,都是当时搞现代水墨画的,有石虎、贾浩义,也有龙瑞、李孝萱等等。大概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艺术虫:这20多年里,您在现代水墨艺术这种形态里最关注东西是什么?

刘骁纯:中国文人书画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文化现象,独树一帜,别的国家没有,它肯定会面临着现代发展这样一个大问题,从这个角度我就比较关注它。另外从中国文脉上来看,文人书画也有一种发展趋势,表现在清代艺术家比较强调个性,比如扬州八怪、石涛、八大、海上画派;第二个,他们强调个性更关注笔墨表现力,笔墨直接表达情感的表现力,这样的话,笔墨的地位越来越高,这实际上是往现代发展,因为笔墨地位越来越高意味着抽象意识越来越强。所以我就关注现代水墨画。我关注的重点是什么?不是摇旗呐喊呼唤搞现代水墨画,我主要关注的是现代水墨画怎样搞好,所以我写过“创立新规范”、“反叛旧的必须拿出好的”这样一些文章,重点是关注现代水墨画怎么搞好,这也是对刘国松他们搞的现代水墨画还有些不满意,希望搞得更好。

艺术虫:我可以不可以这样理解,刘国松或者吴冠中先生的水墨革新主要还是在形式革新,您关注的是水墨如何进入现当代,二者在精神内容上如何发生关系?

刘骁纯:大概可以这么说,但还不完全。有两个层面,第一个层面,刘国松和吴冠中他们重点是反传统,“打倒中锋”,“革毛笔的命”,“笔墨等于零”,提出来很多问题,为积极推动水墨画的现代转型做出了很大贡献,但是也有一个坏处,就是他们很多作品经不住反复推敲——这是我的感觉。一方面写文章支持他们,一方面又感觉这个问题存在,笔墨深度不够。我理想的现代水墨画应该是能够跟传统水墨画抗衡的东西。这个意思跟当时的塞尚很接近,塞尚基本上是要从旧的印象派脱离出来,更加向现代发展,他当时就主张,一定要让新的艺术在博物馆中像经典艺术一样,牢牢站住。当时我也有类似的想法,现代水墨画一定要有经典性,而经典性在中国来说非常核心的问题就是笔墨深度问题。我想,两个方面,一个是笔墨深度,一个是关注现当代的现实。


艺术虫:您所说的笔墨深度,具体是怎么样的要求,怎么来体现?

刘骁纯:笔墨深度,我是这样想的。实际上,传统派后来也在往现代发展,比如说,齐白石、黄宾虹、傅抱石,更强调笔墨的抽象内涵,已经提出来很多现代问题。那么,现代水墨画要达到一定的高度就需要创立自己的一套规范。黄宾虹是追求一种传统规范,在集体规范中求创造,达到一定的高度。在傅抱石那儿已经看到个人规范了。我强调现代水墨画要摆脱传统规范,但要建立一套能够深入发展的个人规范。这话说起来,可能要长一点。大概说,现代水墨画在笔墨深度上最大的贡献是在“水”上做出来的,在笔墨中加大“水”的用量,这方面贡献比较大的,开端就是谷文达,谷古文达当时弄的泼墨、冲墨,还有卓鹤君,也是搞泼墨、冲墨,达到了一定的深度,有一套自己的规范要求。后来在“染”的方面做出贡献的有田黎明、周京新、李津、晁海。传统在这个方面是一个弱项,重点发展的是“笔”,也就是以“线”为主,并在这个方面达到了很高的高度。很多现代的大名家,有的叫做大师,在书法用笔上与古人较劲,实际上在古人面前都很低。而上面提到的画家,找到了古人比较忽略的一个方面,找到能够跟传统有抗衡力度的可能性的一个方面。所谓深度,就是笔墨的精神含量、文化含量,而加了水之后,最主要的就是要解决一个问题,要在“染”的东西中见出“骨”,染中见骨,他们各有各的努力方向,田黎明的围墨、谷文达的冲墨、晁海的积墨、周京新的写墨,这些都使“染”有了比较深的力度和内涵,我觉得这是很突出的贡献。

要说历史的话,是这样,在唐代的时候,有一个王洽,或王墨,他也搞泼墨,但是当时的大史论家张彦远说“不见笔踪”、“不为之画,不堪仿效”,对他批评得很厉害,主要是因为用水多了以后,墨在纸上显得浮、显得飘,没有力量,所以在早期的时候没有显示出发展可能性,张彦远的意思是重点发挥用笔。这个批评对后来的影响很大。后来发展“水”比较大的就是“二米”,米家父子,他们的“米点云烟”、“米点皴”,这个是发展了,但是还不敢用大面积的“染”。后来这个泼墨还是在陆陆续续、点点滴滴发展。到了近二、三十年,才成规模地展开了。

艺术虫:就您的这两个关注点来说,有哪些艺术家值得推荐的?

刘骁纯:艺术家的话,我曾经关注过或者被我邀请过参加展览的、文章中谈过的,当然首先是谷文达了,比较好的还有李孝萱、田黎明、晁海、周京新、刘庆和、朱新建、李津,走出画面的,材料方面的,梁铨、胡又笨都是做得不错的,观念上面比较突出的有南溪,大概就是这样的。

艺术虫:从这两点来看,您对现代水墨艺术的期待还是很高的,说它是水墨画的最后一个高峰。

刘骁纯:因为传统规范这一套东西达到的高度,到黄宾虹、齐白石已经是尾声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就是说它有一套规范,但是到了现代阶段,它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最主要的是一个集体规范,就是大家用的程式,山水程式、花鸟程式、笔墨程式,讲究书法用笔,等等,这些对现代水墨画有很大的束缚。水墨画并没有终结,水墨画还在发展,例如刚才我说的“攻水”的这一路,只要艺术家认识到这个过程不光是反传统,还要建立新的东西的话,就可以出现新的高峰。我觉得从现在的发展来说,是有这种趋势和可能性的。

艺术虫:回过头来看当代水墨发展了20多年、30年,大致上还是相对边缘,最近这两年讨论水墨也比较多,关注程度也开始上涨,您认为有什么原因?或者有什么信号?

刘骁纯:所谓边缘最主要是指市场的边缘,由市场的边缘影响到人们对它的宣传、看法、收藏、评价,但是有一批搞理论、研究现代水墨画的人,有不少很有影响的批评家,陆陆续续从开始到现在出了不少书,写了不少文章,也搞了不少展览,应该说在学术方面它并不是边缘。在国内,主流艺术,总体而言,我主要指的是延续传统的程式,但是又达不到古人的高度,然后再加上一点写生因素,不管是人物、山水、花鸟都是这样的,我对这个主流不大乐观,但是它占了主流,为什么?直截了当来说是礼品市场,礼品市场需要。再有一点,就是有一些以油画为代表的当代艺术,在西方的作用之下,市场迅速攀升,也是媒体关注的要点。这样的话,现代水墨画两边不讨好,在西方的主流艺术界不被关注,在中国的主流水墨画界也不被关注,正好处于一个边缘,对这种边缘,我的看法很简单,我觉得很正常,只要有艺术家安安静静地做下去,就会有变化。这几年已经有一些变化,市场上有的人也在关心现当代水墨画,包括拍卖和画廊,这个都是很正常的。西方也是,一个新的艺术现象出现以后,要三五年才会被认可,中国往往10年、20年才慢慢被认可,那么水墨画发展了20多年了,开始被社会关注,总有一个时候,它会成为主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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