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运生于1979年绘制的首都机场壁画《泼水节—生命的赞歌》,从创作的角度对当时主流僵化的中国艺术思想提出了深刻的质疑,对压抑个性和自我表现提出了挑战。 整个地看,中国文化只对价值的超越源头作一般性的肯定,而不特别努力去建构另外一个完善的形而上的世界以安顿价值,然后再用这个世界来反照和推动实际的人间世界。后者是西方文化的外在超越的途径。在实际的历史进程中,一西方的外在超越表现了强大的外在力量。西方人始终感到为这股超越外在的力量所支配、所驱使。亚里士多德的“最后之因”、“不动的动者”、中古基督教的“神旨”(Providence)、黑格尔的“精神”或“理性”、马克思的“物”,以至社会科学家所讲的历史或社会发展的规律,都可以看作同一超越观念的不同现形。英人柏林(Isaiah Berlin)把它们统称之为“巨大的超个人的力量”(这是借用T.S.艾略特的话)。这种力量要通过人来实现它自己的价值,而人在它的前面则只有感到无可奈何,感到自己的渺小。所以深一层看,西方近代的俗世化其实并没有能改变它的价值世界的结构。科学家从前门把“上帝”驱逐了出去,但是“上帝’经过各种巧妙的化装后又从后门进来了。 我们可以说中国文化比较具有内倾的性格,和西方式的外倾文化适成一对照。内倾文化也自有其内在的力量,只是外面不大看得见而已。内在力量主要表现在儒家的“求诸己”、“尽其在我”,和道家的“自足”等精神上面,佛教的“依自不依他”也加强了这种意识。若以内与外相对而言,中国人一般总是重内过于重外。这种内倾的偏向在现代化的过程中的确曾显露了不少不合时宜的弊端,但中国文化之所以能延续数千年而不断却也是受这种内在的韧力之赐。《大学》说“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这段话大致能说明内倾文化的特性所在。这里止、定、静、安等本来都是指个人的心理状态而言的,但也未尝不适用于中国文化的一般表现。18世纪以来,“进步”成为西方现代化的一个中心观念。从“进步”的观点看,安定静止自然一无足取。黑格尔看不起中国文化的主要根据之一便是说中国从来没有进步过。“五四”时代中国人的自我批判也着眼于此。我个人也不以为仅靠安定静止便足以使中国文化适应现代的生活。中国现代化自然不能不“动”、不“进”,在科学、技术、经济各方面尤其如此。但是今天西方的危机却正在“动”而不能“静”、“进”而不能“止”、“富”而不能“安”、“乱”而不能“定“。最近二三十年来,“进步”已不再是西方文化的最高价值之一了。(文章有删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