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国

潘公凯:艺术是自我超越的重要方式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0-08-23 10:42:24 | 出版社: 中国当代艺术基金出版社

 

 
《宇宙飞船》 装置 2010年
 

《宇宙飞船》 装置 2010年

 

  杜曦云(以下简称杜):在你看来,承续传统与文化民族主义二者之间的分寸应该如何把握?

潘:文化民族主义的问题就在于盲目自大,觉得自己的传统什么都是好的。这是比较愚蠢的观点和做法,像“井底之蛙”。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西方文化在近几百年来取得的成就,如果只看到自己的优点,就成为“文化民族主义”了。但是反过来,对自己的文化又要有自信,到底好在哪儿得想明白,而且必须是放到一个国际化的知识平台上去思考。

李:你认为中国传统文脉与现代性文化之间有没有共同之处?

潘:讨论传统和现代之间的关系时,就要讨论现代性。在我“错构•转念——穿越杜尚”展览里有一部分叫做“中国现代美术之路”的史论课题,这个史论课题就是讨论在中国近一两百年的情境之下什么是现代?或者推而广之,在后发达国家,什么是现代?它是思想史、文化史、哲学史和人类文明史范围内的一个核心课题。西方的现代是以反叛传统为基本面貌出现的,它造成了全世界的一次巨大的变革,这个变革被称为“现代化的运动”或者叫“全球一体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当中,西方的现代性是“原发的现代性”或叫“先发的现代性”。而由西方引发的世界其它地区的现代性进程被称为“后发的现代性”。当然在传递的过程中会发生很多变异,使得后发达国家的现代性与先发达国家有很大的不同。面对这种不同,目前理论界采取的简单方法就是把不同的切除掉,承认相同的是现代性,而不同的则归位前现代。

杜:也就是说中国现代性的建立是以西方的现代性理论为标准,符合标准就承认、填进来,不符合标准就认为是不对的,是前现代。

潘:我对此有不同的看法。其实那些不符合标准的,甚至是反对、抵制西方现代性的都是现代性行为。现代性的本质动力是由于人类信息交流的迅速扩大,造成了人类的集体的创造力的爆炸性增长,这些爆炸性增长在进入社会系统的运作后发挥的作用。如果说现代性有本质的话,它就是巨变本身。所以,传统艺术和现代性之间的关联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关联,看似传统的东西是不是具有现代性,看它在整个现代事件当中的自觉意识与策略思考如何,是一个需要仔细分析的问题。

杜:“穿越杜尚”的展览展示了你作为一位当代文人多方面的生活——公共政务、理论研究以及抒发你个人意气性质的艺术创作等。你如何处理生活中这么多方面的关系?

潘:这些事,在思想方法上都是可以相通的,唯一的矛盾就是时间不够用。中国历史上许多文人也都有类似的生活经验。比如苏东坡,他在“杭州市市长”的任职上做得非常好:组织城市建设,解决百姓的吃、住、交通问题等等;同时他在个人的修为方面取得不小成就:历史知识、自然知识越来越丰富,对人生也有非常透彻的看法,对儒、道、释能融会贯通。苏东坡所塑造的是一个特别健康、有智慧的全面型人才,这种人是中国文人的理想楷模。这种楷模对整个社会的文化提升是有好处,这类人应成为整个社会文化的引领者。

李:中国的士大夫和西方的知识分子概念之间的本质区别是什么?

潘:他们首先都是文化精英,都对社会和老百姓具有发自内心的责任和担当。但他们的文化理念、知识结构、社会目标和价值体系有一些不同。西方的知识分子早期多是民族主义的革命者,或是以天赋人权和工具理性的知识结构为基础的文化精英。中国不是,中国的“士”阶层世界观主体是儒学,同时受道、释影响较大,他们的人生观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赵:中国文化的角度出发,你认为“审美”是什么?

潘:西方美学的前提是把美看成是一个独立的,可以分析、可以研究的一个对象化的存在物,而中国没有这个设定。中国文化重视审美的心理过程。重视过程中有没有愉悦、有没有体会和感悟到一些内在的精神上的东西。这是本质的问题。不是去判断最后的作品美还是不美。中国对于美的理解是非常内心化的,主体化、精神化的,不是物质化、客体化。

赵:你说过审美最理想状态就是“空灵无我,一片澄明的心中宇宙”。

潘:“审美”产生原因与宗教有些相似。宗教与艺术有一个共性,就是超越性。人要超越自己,其实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宗教超越,一条是审美超越。所谓的空灵无我的境界,就是审美超越的路。审美在西方研究得很多,但他们并不重视审美超越的过程;而在中国,这个过程是特别重要,如果没有这个过程,作品存在的意义就没有了。所以高山流水遇知音,钟子期一死,伯牙就觉得没有人交流,而没有意义了。包括庄子对艺术的论述,都是把人的这种空灵无我的境界看成是人的最高的精神境界。艺术就是为了达到这个境界所采用的一种辅助性的办法。

赵:宗白华先生提到审美有两种方式:一个是繁花似锦的,再一个就是空灵无我,你为什么认为空灵无我才是最高状态,而不是繁花似锦?

潘:繁花似锦,就像是拐棍,因为人要超越是需要有帮助的。繁花似锦可以使人进入一种审美境界,但不是最终的阶段,而是一个过程。宗先生是学贯中西,他在写繁花似锦的时候,肯定想到了西方的油画,西方的油画起的作用就是繁花似锦的作用,而中国的国画或者古琴,比他们更简约,比他们更接近空灵无我的境界,所以只有在中国把出水芙蓉的美看成是最高境界的美,只有在中国把淡看成是最高境界的。

赵:“空灵无我”后会不会走向虚无呢?

潘:就是“虚无”。

杜:你怎么理解“虚无”?这种审美体验与一般的宗教体验的区别是什么?

潘:虚无就是一种超越,一种无功利、无目的状态。在西方美学中,无目的、无功利也被作为美的一个基本特色。人一直生活在不虚无的过程当中——滚滚红尘中,但人不能够完全生活在为物质与现实的奋斗状态中,某些时候需要有“超脱”。天天在为功利与目的的生活,人会怀疑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生存?所以当财富、文明达到一定程度后,人类就有了“超脱”的愿望与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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