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国

知识之城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0-03-02 15:53:31 | 出版社: 清华大学出版社

法国国家图书馆

在过去的20世纪末,全世界为了迎接千禧年而兴奋的某一天,我看到了一则国外的新闻,使我陷入了关于一个国家文化的思考。新闻讲的是,在新世纪前夜,为了获得对未来生活的智慧,法国策划了一年365天举行人文学讲座,并将此作为国家的事业。

我从他们带有浓郁文化色彩的设想当中,受到了新的冲击,同时更被一种羞耻感所包围。在此之前我曾听说我们国家为了纪念千禧年,也策划了一些活动,比如从某处点火移到另一处并保存起来,或是邀请歌星们举行一个庆祝会等等,都是一些短期而带有商业秀味道的活动。让人听起来不过尔尔。

虽然可以被批评为文化谄媚主义,但据说在巴黎乞丐也有文化性。这话意味着对于他们来讲,文化不是某一阶层和某一部分的特殊事情,而是遍布在整个城市的日常现象。其实文化哪有什么优越与否?但时常强调其文化优越于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的他们,以这样的方式表现文化实体,让我们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自负心。

法国曾经把在瑞士出生的20世纪最伟大的建筑师勒·柯布西耶培养成自己国家的建筑师。建筑师不同于其他独立工作的艺术家。他需要有业主和协同工作的人,同时还要有施工人员,才能完成作品。他是社会性的艺术家。即使建筑师个人再有才能,如果整个社会不能成为他的赞助人,那他就只能落为一个不幸运的职员。也就是说,勒·柯布西耶这样伟大的建筑师,是法国社会的产物。

但,在我们的报纸上虽有房地产专版,却没有建筑文化的介绍,在介绍新的建筑时虽然提及施工公司名称,却始终找不到建筑师的名字,我们的处境竟如此不堪。


在1988年首尔奥运会之时,首尔举行了由法国政府主办的法国建筑展。为了宣传几位代表法国的建筑师和他们的作品,法国政府筹办了展览会,而且此后也间歇性地向我们介绍了他们的建筑。他们非常清楚建筑是多么重要的文化商品,同时也很清楚建筑就是象征国家的宣传品。

我们对于1996年去世的弗朗索瓦·密特朗总统的记忆是非常特别的。在密特朗的晚年,其私生女儿这一消息被公开,但这一事件被升华为美丽的爱情故事;在他病患的最后时期,全世界向他投注了怜悯之情。这是对充满感性的前总统高尚人生的敬意。

曾是巴黎文学青年的他在力克右派势力当选为法国总统之后,开始了划时代的“大建设计划”(Grand Project),从此巴黎如同为了证明其文化优越性,开始通过大型建设项目,进行了壮观的文化改造工作。在拉德芳斯建造了新凯旋门,延伸了巴黎的中心轴线;在卢浮宫的中央庭院建造了玻璃金字塔,完成了当时认为不破坏卢浮宫就不可能做到的博物馆扩建;将拉维莱特(La Villette)小市场变成了公园,并实现了新的建筑理念;此外还有巴士底剧院等在现代建筑史上如同纪念碑般发出灿烂光辉的建筑。这些大作虽然依靠建筑师们的惊人能量,但如果没有对文化具有坚定信念的密特朗总统,也是不可能的事。巴黎因此既展示了最尖端的建筑,调整了世界建筑的方向,同时也维持了作为世界文化中心的自豪感。

作为大建设计划中的一环,我认为法国国家图书馆是性格最鲜明的“密特朗式建筑”。这个被巴黎人称作密特朗图书馆的国家图书馆,是通过1989年的国际设计竞赛建立的。

此次竞赛是由1971年在蓬皮杜中心国际竞赛中以34岁彗星般登场的年轻的皮亚诺坐镇,负责评审。已经成为世界建筑界巨匠的皮亚诺为首的评审委员会最终选择了两个方案交给了密特朗总统。这两个方案不是近似而是根本上不同的方案。一个方案具有极其简洁的外观,而另一个方案具有强烈表现式的外形,也可以说是位于两个极端相反立场的建筑。

密特朗总统选择了简洁外观的设计方案,这表明他是具有多么丰富感性的人。同时法国迎来了年仅36岁的叫做多米尼克·佩罗(Dominique Perrault)的建筑师,作为他们的国民英雄。

多米尼克·佩罗,他在当选图书馆竞赛第一名之前,曾在巴黎郊外的电子工科大学设计了一个小旅馆,初步显示了他的才能。他的拥有三四名职员的小型事务所,当时也没有什么名气。可当他成为法国知识宝库的国家图书馆的建筑师,公开他的方案的时候,整个法国震惊了。


这让人重新联想起1971年公布蓬皮杜中心设计方案之时,引起法国社会激烈争论的情景。但对于法国人来说,这种争论只是一种文化现象,并没有推翻这个具有野心和气势的设计方案的意图,反而是已经习惯于争论的人们开始急切期待这个图书馆的建成。终于在1995年,这个图书馆以全新的概念展现在世人面前,成为塞纳河畔的一个文化现象。

一般来讲,图书馆不仅具有保存和阅览书籍的功能,还是知识的一种象征。为了实现保存功能,书籍必须存放在光线不易直射的所谓收藏库这种黑暗的地方。而阅览行为一般发生在地面层上。建筑的形态则为了使人联想起知识殿堂的权威,通常应该具有厚重而雄伟的外形。但这个图书馆方案则处在人们关于图书馆的常规想法的对立面上。

图书馆位于塞纳河畔曾用于铁路基地的超过6万平方米的宽阔地段上。佩罗为了将面向塞纳河的坡地变得平整,垫高了河边的地面,形成了基座部分,并在基座部分挖出了200米长、60米宽的长方形空间,形成了21米深的下沉式底层庭院。之后,在这个四方形的周边四个顶角处,立起了四个具有“L”形平面的80米高塔楼。

这些塔楼由透明的玻璃所组成,里面是收藏库。阅览室在基座下面,通过通透的庭院采光。由木材构成的基座上面的设施,是由钢和玻璃等锋利的材质组成,甚至树木也都被封在金属网制成的盒子里。

法国国家图书馆是具有很多悖论的建筑。佩罗没有将这个建筑设计成预想中厚重而封闭的体量,而是绘出了渗入城市组织中的空白,建筑物只是限定其空白的要素而已。他建造了基座,并将里面清空,由此成功地创造特别的场所,即在空白的四角树立的建筑物之间形成了寓意深刻的空间,其单纯的几何构成长久地留在我们的心目中。

这一卓越的简明性使人意识到空间的高贵精神,进而联想到知识的具体形式。尤其基座部分地下的下沉庭院(sunken garden),是封闭而不可接近的,作为寓意深刻的文化之神秘中心,其性格更加突现。


由非洲产的灰色木材所覆盖的基座,需要登上超过300米的木制台阶才能到达。踏在这一木材的瞬间就是等于踏在了书的原材料上,其脚步与踩在混凝土台阶是不同的,使人更加小心翼翼,甚至使游客的心情变得虔诚。

到达基座之上,就从城市的日常喧嚣中彻底脱离了开来,并来到了一个广阔的平原,这平原如同贾科梅蒂为塞缪尔·贝克特的戏剧《等待戈多》搭建的舞台,使人陷于紧张当中。在这紧张之上闪烁着四个透明玻璃塔楼,玻璃塔楼中的暖色木板时而开敞时而封闭,具有时刻变换的数千种表情,其中显现的书籍,就像是珍贵宝藏所映出的珠光宝气。

在基座中央下沉的空白部分如同太古时代的火山喷口,其中的树木象征着自然的不可侵犯的价值。乘坐自动扶梯进入其中,将意味着与日常世界完全脱离,进入一个知识的殿堂,充满暖色木质的阅览室是一个新的世界。

这个杰出的建筑,其意义首先在于四个塔楼之间营造的空白部分。这个空白不仅容纳了天空和云朵,更重要的是拥抱了整个巴黎城市,使我们认识到巴黎是一座知识之城。法国国家图书馆不是一个建筑,是一座“知识之城”。

密特朗在这个建筑的竣工仪式上与佩罗站在一起,做了如下演说。

他的设计在对称中变得明了,他的线条是节制的,其空间是非常功能化的。如同沉默与和平的需求一样,这个建筑深入地面,四个塔楼则营造出作为城市心脏的广场。在天地之间诞生的这一图书馆的散步道是向世人开放的,在这个作为现代城市新居所的广阔的公共空间内,我们相遇并进行交流。佩罗的这项工程不是一个建筑,而是预示未来的新的城市规划。他向着人类对知识的渴求和对美的渴望,取得了一个伟大的成就。

哪个评论家能写出这样一篇充满丰富的真实性和细腻的感性的言语呢?这的确是出色的评价,是来自深刻理解的共鸣。

拥有弗朗索瓦·密特朗和多米尼克·佩罗的知识之城,法国国家图书馆,这实在是令人羡慕的文化。

多米尼克·佩罗 (1953— )

出生于法国克莱蒙费朗(Clermont-Ferrand)的佩罗,1978年在巴黎获得建筑学位,并于次年在法国道桥学院(Ecole des Ponts et Chaussees)获得城市规划学位。1980年在高等社会科学大学获得历史学硕士学位后,1981年在巴黎开设了设计事务所。在1989年的法国国家图书馆、1992年柏林奥林匹克自行车运动场和游泳馆(Berlin Olympic Velodrome and Swimming Pool)设计竞赛中中标,获得了国际声誉。现在瑞士理工大学和巴塞罗那、布鲁塞尔等地从事教学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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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思维的符号:邂逅20世纪的不朽建筑》
· 内容提要
· 作者介绍
· 《建筑,思维的符号》序言
· “你知道为什么写诗吗?”
· 建筑,造就我们的生活
· 这时代我们的建筑
· 你知道为什么做建筑吗?
· 对20世纪不朽建筑的思考
· 树立在米歇尔广场的时代精神
· 优美的建筑游廊、西方住宅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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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技术”建造的“反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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