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艺术,无论是在创作的心路历程还是个人的成名之路,都是一个充满坎坷的过程。而张文荣显然更在意前者,他从不关心有没有人欣赏,也从不在乎作品有没有市场。画画对于张文荣来说,只是娓娓道来的交谈方式,和别人举杯邀欢的性质一样,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听众,唯一有分寸的形式便是画画了。画布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种情绪的倾诉对象,这个对象比任何人都更加忠诚可靠,可以不厌其烦地、没日没夜地陪他聊心事。他有时甚至怀疑画布是另一种质地的镜子,将自己的仓皇狼狈、心酸苦闷和悲痛绝望等情绪都透射在上面。有时候,竟良久不敢对视。 风景入画,或许是个再常见不过的表现形式。人是自然界的过客,我们观察自然,无论是游观还是静观,都会将我们当时观看时的心境融入自身所处的环境。也因此,风景有了一种灵性,成为了我们在自然界中的一种存在。但观看风景作品时,我们往往忽视这些个人属性,将风景画进行简单的解读。而在张文荣的绘画前,我们的思绪却无法简单,他说他的这些风景就是在画自己,自己的经历和心境。他的作品以风景性的画面居多,包括草丛、密林、水塘,多为荒凉而远离人群的场景。他似乎是在有意地远离尘世的喧嚣,试图寻找到自己内心的冷清和孤寂,这种心理特质为画家本人提供了在艺术创作上特立独行的条件。 张文荣说,让他没想到的是上大学的第一张风景写生一直将自己的创作带到了现在。一路过来,看到了越来越多的风景,到今天依然没有看够,这个世界的风景对他来说从来不是欣赏,而是像口香糖般反复地咀嚼,咀嚼得越多,味道就越足。如今他依然清晰地记得第一次风景写生的经历其实就不是对着眼前的景致所作。当时,突然闯进视线的一道炫目的光线使他突然联想起了过去某个时候的某个场景,当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便屏住呼吸,硬是生生将现实的景象赶跑,紧张又专注地依据自己的回忆完成了第一张写生。连自己都不晓得珍藏于心中的风景是何时遮挡住了自己面前的风景。 一路画到现在,工作室里已经堆满了自己在各个时期留下的时光证据,看着自己的画面,他觉得这些创作是自己一路踉跄的脚步再合适不过了。 张文荣的“小世界”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谜一样的地方。在张文荣看来,别人痛苦咆哮,可以对着酒瓶失声痛哭,而他只能孤独地对着画布泼泼洒洒,将烦恼和伤害等成分掺和进油画颜料中涂抹在一块块画布上。别人可以在烛光下颔首交流、促膝交谈,而他只能形单影只在工作室里经营着线条、笔触,等到一些或温润或干涩的线条、笔触涌现流淌出来,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其中后,竟也一次次地被自己的细腻与婉约所感动。留在画布上的成果就是一种自言自语式的笔触与色彩的交合。在他的认知里,自己的创作过程更像是在驾驭着一条小船滑行于脑海,独自打捞自己的青春回忆,捞起一个个温润而潮湿的存在证据。 无规则的跳跃性笔触与冷色调的色块相互挤压,形成了凸起的色块和飞白,这是画家心思的跳跃与激荡,而在边界处或角落里由于调色油的稀释而自行流淌的油彩又显得诗意而温婉。所有的这些都指向了创作者作画时的状态。如果将这些作品视作是消极、颓芜的话,就是对张文荣的一种可怕的误读。在每一幅作品冷逸的表征下,看似没有生气的画面,都有一个生命体的存在,或者是个奔跑的人、或者是蜷缩的人、又或者是几只行走的动物,这种寓静于动的手法,是作者在紧张与不安的构思中的一点点希望与生机。这似乎也反映出作者内心对看待社会的态度,表现出作者对生命深层次的思考。 张文荣作品成功地赋予了画面以情节性,他塑造的不是一场主题鲜明的悲喜剧,也不是内容平实的生活剧,他成功地为我们上演一场又一场悬疑大戏。以眼前的任何一件作品为原点,观者仿佛能看到之前的起因和其后的结果。这是一种与观念、抽象等不同形式的艺术创作截然不同的艺术体验,但却有着相同的成熟与成功之处。作品中人迹罕至、气氛凝重的场景的选择,配以画面中明显的冷色调,成功赋予了画面一种奇幻的冷逸情境。这种情境似乎要将观者拽进画面之中,去体验画面中寂静的气氛、看到画面中原本静止的人物开始运动、听到池塘里缓慢而深沉的水流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