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宾彭姗在发言 张亚璇:我们现在请彭姗讲一下他们的工作经验。 彭姗:应亮的作品是在2006年11月份参加了第一个电影节,到目前为止也就三年多,经历的事情也比较多,可能这个经历讲起来,给大家的感觉就是这两个人太傻了,是一直在错失机会的一种经历。 最初是在读大学的时候,应亮的短片《回家看看》在香港独立短片比赛上拿奖了,本来那个时候都决定要跟剧组去了,人家说,去领奖吧,贾樟柯在那边拿了一个奖就碰上了一个香港的制片人,给了他很多钱,就拍了《小武》,你去了,说不定也能碰上。就把剧组的活给推了,一心想到香港去找老板。去了以后天天在电影院里东看西看,看每个人都像老板,也没有人给我们钱。也有个别的人一瞅我们,说你们的电影怎么卖什么的,很高兴,想说不定就是那个老板,但都不是。 2004年5月,都快大学毕业了,剧本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从天而降一个老板,觉得这是很必然的一个方式。但是香港都回来了,还没有老板。怎么办呢?剧本做到这个份上,还是要拍一下。反正我们预算那么少,不如自己拍吧。就把以前在剧组工作的钱、卖剧本的钱凑起来,还是不够;摄像机买不起,就去借人家淘汰的摄像机,没有演员就自己家里人演,反正没车就坐公交车,没饭就自己在家里做饭,吃完了再坐公交车去拍,就这样,一下子就拍了十个月。 十个月拍完了,人家又跟我们说了,只要你一入选电影节,发行商就来买你的片子怎么怎么样。我们就自己投电影节,自己去报名,报名费还是借的钱交的。有的电影节就把我们给忘了,寄过去人家信都不回你,什么都不说的。最后就是Filmex,也叫小东京电影节,我们还寄的录像带,人家正儿八经看了,说入选竞赛单元了,把我们邀请了过去。因为拍片十个月很漫长,等入选又等了很久,都准备改行了。这个时候,自己的心态就发生变化了,再也不去想卖版权、得奖之类的,就觉得自己电影拍成了就是万幸了,而且拍完了还有人爱看,一个、两个……已经是很感动的事情,就什么都不想了,就去了日本。 去了日本以后,莫名其妙,怎么就那么多人欢迎,还拿了一个奖,一下子还有奖金。就想片子拍出来了,奖金也拿了,什么都别想了,休息一下吧。但那个电影节主席说,一定要再拍,我们很喜欢你们的电影,明年再来!当时一激动就答应了,“好好,我们回去再拍”。所以飞机一飞回国就想这奖金应该拿来再拍,就歇不下来了。 没过几天说鹿特丹又要了,而且还是竞赛,又有很多人说,这是一个机会,你们要印海报,印明信片,几个英文单词得熟,去了以后,有发行商找你们谈。但那个时候脑子完全没在那个上边了,因为我们已经投入到第二个剧本《另一半》的写作,根本没有心思了。最后想一想还是去吧,因为没有去过欧洲。 去了以后,在鹿特丹放映反响很好,然后真的就有人来谈了。我们也比较单纯,想的就是人家来谈,就表示喜欢你的电影,一开始还正儿八经,我们的翻译跟我们关系很好,说我是免费的,什么事都不做,还是帮你们卖掉这个吧。最后发现跟人家一谈,人家满脑子想的都是钱,跟我们说到哪儿转成胶片便宜,你们在这儿修改个地方,那儿再补一个什么东西,字幕找谁重新做等等,脑袋就嗡嗡地响。还给你一份合同,是英文的,本来英语就不好,又不好意思找翻译给我们看那个合同,简直就是看不懂。后来说“十万块钱买你五年跟十五万买你七年有什么区别?”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但是谈就是谈这些,我就犹豫了。我傻乎乎的一口答应下来,管它三七二十一就签了?签了又怕吃亏,怎么办呢? 但是电影节有很多好看的电影,一犹豫的过程当中,老跑电影院去看片子,就把时间看过去了,回来也没有跟人家联系,这个事基本上算是过了。 后来又去了旧金山,又拿了一个奖,一万美元奖金。那个时候美元还没有跌得现在这么厉害,不但回本了,多的都有,高兴了。旧金山一结束,马上就到了翠贝卡(电影节),本来翠贝卡是竞赛的,但是旧金山在之前就邀请了,我们觉得推了不好,就算了,就不在翠贝卡竞赛了,在别的单元。但是名声出去了,人家都知道,到处都是宣传、片花,很多著名的影评人都在写。 然后又有人了。就是美国什么电影协会的那帮人,我们去了之后请我们吃饭,说“颁奖礼你一定去。”然后很多人说,你们不知道,你们没有来的时候,就有很多发行商在找你了,要买你们的片子,你们要好好参加那些大的Party,我来帮你们卖都可以,我也不要钱,因为真的是很了不起,几万块钱的电影,那么多人要买……怎么怎么样,说得天花乱坠,我们就感觉那些人把这个事看得特别重要,好像你非得参加,那种反感的情绪就来了。可能也是因为经过十个月漫长拍摄的感觉,总觉得这种东西不适合我们,不想去做这个事。最后就跟中国朋友约上,跑去吃川菜什么的,那些活动就都不参加了。基本上《背鸭子的男孩》在好多地方都是这样过来的。 后来又到了中东一些地方,譬如以色列。本来那时碰到他们的宗教节日,没有想到五百多人的电影院,三场都满了,他们又有人来谈了,语言又不太通,然后每次谈的过程,合同什么的搞得非常繁琐。我除了要跟应亮做制片人以外,现场拍摄还要做制片,还要做联合剪辑,这个工作还是非常繁重的,而且他每一部影片的间隔非常短,如果多给一点时间,即使是碰上这么任性的导演,都还是有很大的弹性,可以在经济上做很多事情,但实在是没有办法。合同初稿一发过来,再过去改一个条款,一个星期就过去了,根本没有办法写剧本或者是创作,干脆就把那些丢了,不管了,直接开始拍电影吧。 2006年11月参加第一个电影节,2007年5月开始准备《另一半》,中间只有短短的几个月,根本没有办法去卖。拍《另一半》的时候,钱还是有一些,但是在鹿特丹的时候,我就觉得片子反响很好,人家也说通常应该申请基金,我就说,要不咱们也申请基金试试。那个时候《另一半》的工作特别繁重,因为要去做各种各样的访谈。应亮说,我没有时间去做这个事情。不配合。我说,你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试一下。一试,我自己那么破的英语,就乱准备了一通材料。还好剧本是找到当时在鹿特丹认识的翻译,可能这个东西还是起了作用;其它的材料简直是乱七八糟。我就想,试一下,万一能拿到基金,多少还是多点钱。就寄过去了,然后就拿到了。这样就把《另一半》给拍了。 《另一半》拍了以后又任性了一回,也是有很多电影节可以选择的时候,应亮说答应了那个Filmex第二年又来,就因为他一句承诺,第二年又去了。去了以后,又拿奖,又有奖金了。然后经济压力又小了一点。基本上就是这样循环。 此时《背鸭子的男孩》就开始有商业方面的运作了,因为在美国各个方面的反响都是比较好的。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给我做制片人顾问,这个非常有用。因为他知道这些来找你的发行商,哪个是有可能买了你的,但是放起来不动或者有的就算给了你钱他也根本不发行的,这是一个特别大的损失;还有甚至跟你签了合同,根本就不给你钱的。本来我们看合同也很辛苦,又很容易在合同上吃亏。我就特别担心出现这种事情。倒不是因为钱,真的不要钱都可以,只要让很多人看到。本来成本就那么低,早就回本了。这个时候,我的顾问就给我很多意见,在美国也有很多大的公司一直在跟我谈。我们跟每一个公司谈的时候,都说,你先不要说你要用多少钱买我们的片子,先告诉我们你们的发行计划,你准备在什么时候,在哪里放映我的片子,准备投入多少做宣传?你什么时候会出碟,会准备一些什么材料?…..如果没有计划就不合作,有一些天花乱坠的也不合作。 这时候就出来了一个很小的公司,很仔细,什么都谈了。有几种合作方式,一种就是他出一点点钱先买下来,以后发行的过程当中有了收益,扣除掉宣传的成本,各方面的成本跟你再分;还有一个就是一股脑全部卖掉,什么都不管。我当时选择了后者,因为还要拍别的电影,不想那么累。这样就把《背鸭子的男孩》卖了,卖了以后,去年9月份,《背鸭子的男孩》在纽约就上映了,他做得很好。象《纽约时报》都有报道,对他来说算是成功的。《另一半》目前的情况,也是美国一家公司在做,相当于教学DVD发行的。去年年底签的合同,上个月底,我收到了它一封信,就是2009年1月-3月的财务报告,是盈利的,所以我们还可以挣到一些钱,陆陆续续它还会在北美有这样的发行。《背鸭子的男孩》接下来在其它城市的电影院也会有放映,接下来还会出DVD,DVD的一些访谈都准备好了。《另一半》现在的发行,有点收入就行了。今年五月份就要在国内发行DVD,同时有日文字幕,DVD也在日本销售。 我觉得电影能够维持下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条件,就是省钱,因为我们赚不了太多,所以省钱就变得很关键。省钱有很多窍门,一个是制片的时候省钱拍这个电影,不要一开始就老想十几万的摄像机扛出去,没钱就少点钱做。在发行上面,我们参加电影节,像《另一半》和《背鸭子的男孩》,参加了有三十多个国际电影节,其实走的面是相当广的,这些电影节,前几个可能是我们自己邮寄,然后大部分都是要求对方给我们账号,我们给他们寄过去,这样就不用付那几百块钱的邮费了。还有一些地方是怎么省的呢?我们片子的英文字幕,是Tony Rynes (一个英国资深影评人)给我们做的,他跟我们关系很好,基本是不怎么收钱给我们做英文字幕,这也省了一些钱。 在电影节还有可以拿钱的地方是什么?三十几个国际电影节,有的电影节你没有去,它会给你放映费。因为我们电影的成本很低,你想想一千块钱也好,两千块钱也好,也是钱,多拿几个一千、两千,买带子的钱是有了,就这样的方式基本上运作起来了。 目前应亮的情况还是有一定的变化。其实奖金不好拿。你说奔着奖金去拍电影,简直是痴人说梦,不可能的事,为什么?因为评奖太不可靠了,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拿到奖金。还有一点就是年轻导演,一部、两部人家很容易支持你,再过几年就难了。目前正在拍摄的长片,是得到一些艺术展或者是一些机构给他的支持。比如去年香港有一个项目,得到了香港艺术发展局的支持,他们邀请好多导演来拍片,其中有一部分是应亮拍的;还有国内一些艺术展……这个钱对于我们这个团队来说是很够的,省下来的还可以拍一部分东西,就是这样的。 还有一个很有趣的经验。一个导演到这个份上,大家就会说可以参加什么投资会,或者创作会。就是你拿剧本交到这个电影节,电影节给你搞一个平台,帮你把那些人约过来谈。很多人都说这是非常好的机会。告诉大家,我们参加过的就是香港电影投资会,台湾金马创作会也参加了,目前为止没有拿到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香港碰上那些发行商,在台湾又碰上,大家很有诚意地跟我们说老面孔了,老是参加这种,怎么还没有拿到钱。要么就是你要同意参加审查。本来我们需要的钱也不多,说句实在话,五十万够了,怎么都砸死你们了,但是一说到审查,我们就不想参加。不是说审查能不能过的问题,就是不想让一些人随便去评价你的电影,还觉得这个事特别麻烦,不想这样做。这样的话,很多人认为我们失去了一些机会,对我们来说就是省了点事,当然人家就不会给我们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