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对话录(下) 时间:2006年2月23日 地点:洛杉基美国影人协会5号楼 《星》:你如何选择自己将要导演的作品,你的影片有一些什么样的特征? 李:我其实在内心把自己当作一个剧作家,我喜欢戏剧因素和冲突。我的影片也总是在于展示人在自由意志、社会压力和义务之间的冲突。好人总是处于挣扎中,而我喜欢揭开貌似和谐的外表,探索不安的内层,而这往往可以通过展示人物如何不循规蹈矩来表达。我的电影中总有那么一股压抑的潜流,假如电影不触及敏感或令人惊怕的主题,那是不会引起我的兴趣的。 我在台湾的成长经历令我感到自己更贴近这些故事。在我成长过程中,我对艺术的爱好总是受到压制,因为周围人都期望我会选择一些“更为有用”的职业,比如医生,等等。 《星》:你的电影具有如此强大感染力的原因之一,是你对细节和真实性的一丝不苟的关注,请问你如何让自己沉浸于那些完全不同于自己成长背景的文化呢? 李:不同的故事需要不同类型的表达,而我喜欢在不同类型中跳来跳去,这样我就有机会和不同的社会和电影工作者共事。 就展现不同文化的真实性而言,我因为非常喜欢原作故事,剩下就是如何让自己生存了。不熟悉的东西往往能够吸引我,因为我想搞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这些故事所感动。当我着迷时,我往往会忘记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危险境地。当你缺乏了解时,总是觉得自己很笨,因此也总会有一个笨拙的学习过程。 《星》:很多亚洲或亚裔演员似乎只被限定演一种角色,或者只在一种电影或文化中出现,你是否也曾经感到被别人的期望所限制呢? 李:人很容易被分文别类。这方面我比较自由,因为我是自己创作或者选择题材。自从《喜宴》后,我就与国际发行商建立了联系,这使我在电影发行方面拥有更多的自由和自主权。我不拍好莱坞大片(《绿巨人》是个例外),而代价之一就是我们没有太大的预算,费用方面需要很节俭。在亚洲电影工作者中,我的跨文化作品确实是比较独特的。 我觉得自己就像滚石一样,不喜欢生苔,总需要永远保持新鲜。很多导演无法适应这种妥协,比如吴宇森也许想改变一下戏路,但肯定没有人会出钱,这就使他无法拍出一些人们想要看得电影。 《星》:您是如何选择《卧虎藏龙》这个武侠题材的? 李:这个题材吸引我是因为女主角的戏重,这在武侠小说里面很少见。 通常都是男性的幻想,大侠一般都是道德最好,武功最强,运气也最好,所有的女孩都要追他,最后好几个女孩子跟他在一起。所以这样一个以女性为主的,我觉得很特别。当然还有其他的文化,比如旧社会一些古典美的东西,人情世故也很丰富,武打也不是很离谱,虽然有轻功,影片还是比较古朴。题材虽然以女性为主,但也适合男性偏年轻一点的观众,我们做这个戏,要求女性观众不能跑,男性观众也不能失望,谈到这个片子的挑战性,它的魅力就在这儿。 武侠片就像歌舞片武侠片就像歌舞片,比如黄梅调、地方戏或者西方的歌舞片,讲着讲着就唱起来、跳起来,用歌舞来表达,是个比较虚幻的世界。武侠片也有这种倾向,他里面的打不是真打,不需要打痛,它是一种像舞蹈似的表达,是一种套招。其实套招就和编舞一样,所以我觉得更像歌舞片,也是讲着讲着就"砰"地打起来了,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一个非常夸张的表演世界。这个本子我一直在体验,用另外一种方式在体验,你要做到真实的感受,常常你的手段不是真实的,是一种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