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军-狗托邦之3-60×50cm×9-综合材料-2010年
二
上世纪末以来关于中国水墨画艺术的争论,中国画“消亡说”一度曾引起一种普遍弥漫的困惑与焦虑,此后以吴冠中与张仃二位先生为代表的“笔墨”之争实际上可以看作是这一焦虑的延续。以“重意尚写”为核心质素的中国水墨画艺术,“写意”无疑是其最为根本之属性,“消亡说”与“笔墨”之争实质上皆围绕“写意”二字而展开,当下延续传统文脉的“写意精神”是否依然存在?如果存在,生命力是否依然旺盛,其表现形式如何?内涵与外延又有哪些方面的变化?这些都是值得我们认真探讨的课题。
四川画家王敬恒先生即是一位对传统文化精神心领神会,且矢志不渝地以传统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这种心领神会和自己当下种种难以言表的真切感受和情感体验的艺术家。他或可作为我们探讨这些问题的个案。
王敬恒的山水画虽结构满密,自有一种朴茂苍郁的独到气象,但大体章法格局仍沿用了明清以来的传统山水画图式。唯其用笔之草率恣肆,点画之松活灵动几全不在前人蹊径之中。他那用软毫所作的任意纵心的横涂竖抹,若按前人一笔一划皆要有出处,皆应继承古人法理、讲究规范与法度的标准,则当属涂鸦式的“坏画”。但这恰是画家个人风格之最精粹处,那满幅鲜活跳跃、浓浓淡淡、形体乖张的墨点墨线,是画家情感、思绪的自然流露或激情喷发,是此时此在的生命感悟和灵魂诉求。有人将王敬恒与黄秋园、陈子庄相提并论,他们或有某些相似相近之处,如都是沿着传统画学和画法的路子继承和发展传统等等。但与黄、陈二人殊异的是王敬恒极强的自觉表达意识。他那涂鸦式的笔墨形体虽不是对传统笔墨语言的有意消解,却无疑是真诚表达个人境遇的独特语言方式,它们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能指向一定的观念内容,成为思想和意义的特殊载体。画家的创作独白或可作为其特殊笔墨语言风格的最好注脚:
“如我的画书卷气太重,尚停留在陶情怡悦方面,缺乏灵魂的骚动,没有人的情欲与自然的冲突,没有神秘和形而上的东西,没有把我独自一人在山野中踽踽而行所感到的恐怖与神秘表达出来,似乎我在用陶渊明、 倪云林的眼睛和意识画我的山水画,这是在抹杀我自己,使我自己不存在。”
王敬恒的传统形态的山水画和花鸟画,因此而充溢着与我们这个日益加速市场化、世界化进程,人与人、人与自然关系日渐疏远,与传统文化精神日渐疏离的网络化、数字化时代相关的浓烈的生活气息。
中国古典绘画的一个久远传统是通过山水花鸟来表现人,表现人的心境意绪,表现人对自然生命的体会和感动,从而让人们经由这份体会和感动去领悟宇宙和人生的真谛。元以后的山水画艺术更发展了以笔墨书写性去表达人的心境意绪的传统,王敬恒全面继承了这一传统,尤其是山水画艺术语言的书写性传统。王敬恒对书写性特质有深刻独到的领悟,他的粗头乱服、随意松活、行草书般的笔墨,看似容易成却艰辛,那是画家按照内心需要长期修练的结果,王敬恒终于从黄宾虹、陈子庄这样一些大师的荫蔽下走了出来,走进了自己时代生活的阳光照耀之中。他的茂密苍郁,生机勃勃的山水画作品中确乎跳跃着骚动的灵魂,隐含着欲望与自然的冲突,充满对神秘之域的探究和形而上的追问与思考。这是他与黄秋园、陈子庄等人在作品意蕴内涵上的根本区别,他的传统形态的作品里包孕着中国文化的现、当代性因素。从这一意义上说,王敬恒的山水画艺术可以成为我们研究传统绘画在当代文化中的发展空间和中国文化的现、当代性的一个极好的文化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