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气”之变:黄宾虹画论中的观念与认同

艺术中国 | 时间:2012-10-11 16:06:45 | 文章来源:《库艺术》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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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明军

黄宾虹-拟范华源山水-镜心-设色纸本-41cmx32cm

摘要:自1907至1954年间,黄宾虹留下了大量的画论、画史,提出了“师法宋元”、“明人枯硬”、“清人柔靡”以及与之相应的“启祯崛起”、“道咸中兴”等观点,尤其强调了内在于其中的“理法”与“士气”这一价值准绳。本文经由“士气”之变这一视角,基于思想史的理路,对其画论中的这几个观点进行了系统梳理和辨析,揭示了他关于文人画与士夫画之分,以及内在的士夫认同和“道统”意识。

自1907至1954年间,黄宾虹(1865-1955)先生留下了大量的画论、画史、题跋及时评政论文字,这为重新理解他的绘画,认知他的绘画观念及思想,体察他所处时代的文化政治变迁,提供了丰富的视角、路径和依据。尽管黄宾虹研究已是汗牛充栋、面向各异,但迄今还没有关于黄宾虹画论及其思想、意义的系统梳理和研究。偶尔零星的说法,虽角度不同,但常常拘于视野,不是旁敲侧击,就是不切要害,众说纷纭,终难成一体。

本文经由黄宾虹一再强调的“士气”之变这一视角和进路,基于思想史的理路,系统梳理并重新探问和揭示了长期以来颇受争议的“启祯崛起”、“道咸中兴”、“明人枯硬”、“清人柔糜”等观点的真正意涵,以及内在于其中的自觉、反思与认同。

一、“士气”:从“雅俗之辨”到身份认同

或许是因为黄宾虹对于明清以来的文人画颇多微词,且其早些年还有“画宗唐法”这样的说法,以至于不少今人误以为黄宾虹认同的并非文人画。自不待言,尽管黄宾虹有这样那样对文人画的批评,但骨子里认肯的还是文人画。这不仅体现在他的画论中,更是体现在他的创作实践中。特别是其笔墨实践,任何文献理据也无法使我们将他归为院体一类。何况对于黄宾虹而言,画论与创作之间本属一体,而非分离。

问题在于,今人何以常常认为黄宾虹是反文人画的呢?比如当代水墨画家刘国松先生便认为黄宾虹是在反文人画。[1]实际上,当我们仔细检视黄宾虹的画论文本的时候,我们发现,除了“院体”与“士习”之外,还有个微妙的区分,即“士夫”与“文人”之分。据此,如果将宋元以来的文人画都统称为“文人画”的话,那么,宋元、启祯及道咸年间的则属真正的士夫画,而明清大部分时期则只能称为“文人画”。在他看来,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区分,是因为宋元以后,除了启祯和道咸以外,大部分文人画已经不具有“士气”了。反言之,是否具有“士气”也成为士夫画家与一般文人画家之间的区分所在。

看得出来,“文士之辨”的背后实际上就是“士气”的历史性演变。所谓“士气”,在绘画史上意即“雅格”。这意味着,“文士之辨”实即“雅俗之辨”。作为一种艺术品评标准,“雅俗之辨”为中国大多数知识分子所继承,并代表了两个不同阶层。前者代表的是精英阶层,后者代表的是民间大众阶层。在绘画史上,北宋以来,苏轼、米芾等人所倡的“文人画”主张,以及明末董其昌所提出的“南北宗”理论,从某一个程度上说,都是针对着当时特定的社会阶层关系提出的“雅俗之辨”。他们的内容多少有些不同,但所针对的问题却相当一致,都是企图将他们的艺术跟一般流行者区隔开来。北宋的苏、米都是经历过挫折的士大夫,所以他们的“雅”针对的自然是一般民众和经由科举进入精英阶层的“士大夫”;而董其昌针对的则是明季以来的士商互动现象,也就是说“士”“民”混淆的状况。正是这种新的身份自觉,赋予了绘画新的功能和意涵。

诚如黄宾虹所言:“不知古人所谓书卷气,不以写意、工致论,要在乎雅俗之分耳。”[2]与“书卷气”相应的“士气”自然亦非写意、工致之别,而在雅俗之分。可见,“士气”意义上的“雅俗之辨”不仅指的是士夫与作家之分,亦指士民之别或士庶之辨。在俗这个层面上,作家(或院体)画与流行于民间、江湖的文人画并无二致。

但对于黄宾虹而言,显然不能仅只停留在绘画史的解释,他的真实处境及其所感、所思决定了还有另一重更深的意涵,即身份认同意义上的“士夫”之“气”。他的绘画与社会实践业已表明了这一点,特别是他事功(譬如他积极参与革命、撰写时评政论等政治实践)的一面,更是体现了他作为一个文化遗民的士夫认同。

对于“士”传统及其历史演变,余英时先生认为:“从社会结构与功能方面看,从汉到清两千年间,‘士’在文化与政治方面所占据的中心位置是和科举制度分不开的。通过科举考试(特别如唐、宋以下的‘进士’),‘士’直接进入了权力世界的大门,他们的仕宦前程已取得了制度的保障。这是现代学校的毕业生所望尘莫及的。着眼于此,我们才能抓住传统的‘士’与现代知识人之间的一个关键性的区别。清末废科举的重大象征意义在此便完全显露出来了。”[3]不消说,1905年“废科举”这一事件几乎构成了20世纪初的一个基本背景。作为出生于19世纪中叶的传统读书人或作为一名相对意义上的“清遗民”,黄宾虹应该不会不对此有所自觉。对于他这样一个骨子里诉诸传统的“保守派”来说,“士大夫”阶层的终结无疑使他的基本认同陷入危机。文人或许还有生存的空间,但士夫不再。而这也是他一再强调回到古人和“师法宋元”,重申“士夫画”及其“士气”的因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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