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气”之变:黄宾虹画论中的观念与认同

艺术中国 | 时间:2012-10-11 16:06:45 | 文章来源:《库艺术》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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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启祯崛起”与“道咸中兴”:“士气”的重返

在黄宾虹这里,“理法”与“士气”及其背后的“道统”意识无疑是一体的。这也是他反复强调“师法古人”、“回归宋元”的因由所在。他认为,明清以来,文人画是每况愈下,而所谓“明人枯硬”、“清人柔靡”表面上是笔墨理法的衰变,但背后实际上也是“士气”渐趋瓦解的过程。故而,黄宾虹真正感慨的不是笔墨“理法”的弱化,而是“士气”及“道统”的阙如。这显然不只是一个绘画的问题,它还关涉到人的心态及整个文化政治的时代嬗变。

当然,实际上宋元以后也不尽是衰变。我们也看得出来,至少晚明(启祯年间)和晚清(道咸年间)有所回返,譬如黄宾虹所谓的“启祯崛起”和“道咸中兴”不仅是笔墨理法的变化,背后还隐含着士夫认同及“道统”意识。

1.“启祯崛起”

黄宾虹认为:“明初虽不为作者所喜,而吴伟、张路辈起,视者号为野狐禅,赖有文、沈、唐、仇纠正之,尚犹不足。万历间,有董玄宰师法董巨。天启、崇祯,士大夫正人黄道周、倪元璐,俱多杰作。”[26]这句话已然明确了黄宾虹的观点和立场。尽管他对明初以来的文人画不尽满意,但是对于启祯年间的变化还是颇为认同。如他所说的,“元人笔苍墨润,兼取唐宋之长。至明隆万,非入枯硬,即流柔靡。吴门、华亭,皆有习气。启祯之间,多所振拔,如邹衣白之用笔,恽本初之用墨,为得董巨真传矣。”[27]

除了董其昌以外,黄宾虹认同的还包括龚贤、恽香山等。在他眼里,绘画的最高境界并非笔墨理法,而是“浑厚华滋”,此乃“士气”之体现。他说,尽管“元明而后,渐入平淡;然大家名作,崇尚浑厚华滋,多宗唐宋。王孟津至谓学倪黄者,轻薄促弱,奄奄无生气。故龚半千、恽香山、释石谿、吴渔山,皆力求深厚”[28]。

问题在于,黄宾虹为什么如此认同董其昌、陈继儒等?除了笔墨理法及其趣味观念层面上的接近,更重要的当是内在于其中的反思。比如列文森(Levenson)所说的董其昌对于职业化的反思。事实上,董其昌之所以轻视职业化,也是因为职业化使文化变得狭窄单调。而真正的文人应该热爱大自然,具有绘画和作诗的才能,同样,所有画家都力图使自己成为全才,而瞧不起那些只有专才的人。也许正因如此,专业画家反而受到冷落。[29]在这一点上,董其昌的观点与黄宾虹是绝对一致的。当然,董其昌对于古人(宋元士人)的态度也是为黄宾虹认同他的原因之一。[30]而之所以说“启祯崛起”,也是因为“启祯诸贤皆力追宋元,尤能以书法入画”[31]。坦言之,黄宾虹的遭遇又何尝不是董其昌当年的处境呢?至少在这一背景层面上,并不乏同质性。

问题是,这样一种认同到底意谓着什么呢?绘画之“启祯崛起”的社会、文化与政治背景又体现在哪里呢?

启祯年间,无疑是个思想空前解放的时代。正是在此时,儒家内部出现了一种深刻的焦虑与不安,思想之间的界域非常不稳定。一方面是因为心学大盛之后,将真理的根源安放在个人的“良知”之上,从而使得佛、道与儒家的内在资源之间便变得很难清楚划分。于是,三教合一及三教竞逐成为晚明思想的一大特色。[32]另方面,理学内部程朱与陆王之争非常激烈。比如刘宗周是基于对王学的修正,更加强调了儒家经世的一面。而作为宗周的弟子,黄宗羲则将王学中的批判精神发挥得更为彻底。[33]

当然,至于为什么是“启祯崛起”,我们还得回到黄宾虹自身的真实处境。毫无疑问,这其中无法回避的是民初士人对晚明的想象与认同。而这恰恰为黄宾虹所谓的“启祯崛起”说赋予了一个思想史的支撑。诚如梁启超当年所言的,“最近三十年,思想界之变迁,虽波澜一日比一日壮阔,内容一日比一日复杂,而最初的原动力,我敢用一句话来包举他,是残明遗献思想之复活。”[34]同是鼎革之际,同是民族(明为“蒙—汉”,民为“满—汉”)之间的认同纠葛,处境与遭遇的相类为黄宾虹的士夫认同与“道统”意识提供了一个历史的合法性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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