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拍卖公司的种种传闻,记者早有所闻。为了取得第一手资料,记者决定近距离接触,直接试水拍场。 金秋十月,北京的艺术品拍卖场可谓是槌声阵阵、热闹非凡,大大小小上百家拍卖公司“你方唱罢我登场”,纷纷拉横幔、打广告、印发宣传册,实力强些的公司还会派员工带上高成本制作的精美拍品图录,直接到国内外广泛征召买主,并提前几天将来客接至预定好的大饭店里免费吃住。与此同时,花样百出的拍卖品预展也在京城一些最豪华的场所举行。记者前后多次参观预展,有的拍卖公司还聘请有关专家直接到展厅现场推介重点拍品,有的则事先将专家对拍品的点评制作成光盘,反复在展厅里多点播放。 自我策划一番后,记者拎着自家的两件藏品——北宋磁州窑梅瓶、南宋定窑划花粉盒,走进第一家拍卖公司。 第一家是在京城能坐上头几把交椅的大拍卖公司,接待我的是一位瓷器部主管。他看过记者送拍的两件东西后,摇摇头说:“定窑粉盒还不错,就几万块钱的事,自己玩玩得了。这只磁州窑梅瓶,不好认……” “我问过几位专家,他们都说东西很开门啊?”我申辩说。 “呵?都是哪些专家呵?”他话音里明显带着嘲讽。我将专家的大名如实报上,其实,其中还有一位专家正是他们公司的瓷杂项顾问。 “是吗?”主管还是摇摇头,“不好认。您知道吗,这只梅瓶要是真品,比马未都博物馆里的那一只还好,得值多少钱?像这样一只梅瓶,在香港拍过两千多万哪?” “就因为这个,您不敢认是吗?”我追问。 年轻的主管摇摇头,不再吱声…… 过了两天,我通过熟人找到一位古董经纪人,答应成交后给他15%的介绍费。于是,那人给接待过我的那位拍卖公司主管拨通了电话,我听见对方问:“那人干什么的呀?你有底吗?” 这面儿回答:“没底我能给你推荐吗?我亲戚,开古玩店的!我跟他说了,还按咱们老规矩走!” “那你把东西送来吧,那只梅瓶还真不错,比马未都的画花梅瓶好……” 电话交易结束后,经纪人告诉我,拍卖成交后,要给那位主管20%的好处费。我答应了,由他经手重新将那两件瓷器送去那家拍卖公司。 事后,记者算了一笔账,付完这两位的好处费再加上给拍卖公司10%的代办费,另外还要扣除税费,本人最后所得只剩下拍品成交价的55%。 数月后,记者又参加了另外一场“拍卖游戏”。 那是一家外省在京注册的拍卖公司,国批二级拍卖资质,曾有过多件拍品创下“天价”的纪录。比方说一只宋代钧瓷碗,就曾拍出过2千多万人民币高价。一只宋代钧瓷洗,拍出过7千万人民币天价,等等。不知道是我委托的朋友关系硬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家拍卖公司的门槛倒是不高,我们四五个藏友共送了100多件拍品,以记者的眼光看,估摸着一大半是赝品,真品最多不超过10件。有些“汝窑重器”,都是送拍前临时去潘家园地摊上花百十块钱买来的。 奇怪的是,除开少量重复的器型之外,我们送拍的赝品几乎全都顺利通过验收。不过,这家公司除开对每一件送拍物品都要收取800~2000元人民币不等的图录费之外,还要按自报起拍价收取5%的宣传费。我粗略计算了一下:按照这家公司自己编印的图录统计,光是宣传费和图录费这两项收入,就高达两三千万。抛开其他支出,这一次拍卖的前期纯收入应该在几百甚至上千万人民币。换句话说,还没开拍,这家拍卖公司就已经挣钱了,无论拍卖结束后的实际成交率几何,对于拍卖公司来说,都是胜券在握,只是挣多挣少的区别了。 终于等到开拍的那一天,记者第一次亲临拍卖现场。这家拍卖公司的老总说:“因为我是新闻界朋友”,破例给我免费发了一个参拍号和一张拍牌。其实我知道,我的几位藏友也通过别的途径取得了对自己拍品的举牌资格。 可能没进过拍卖场的人不清楚,号牌本是来拍场买货人使用的竞拍工具,须事先缴纳一定的押金才能获取,卖方握牌无疑是违规操作。有了这张牌子,卖家既可以参与自己拍品的竞买,掌握自己拍品的成交价,避免藏品在自己心理价位之下成交,又可以在自己的拍品无人竞拍的情况下,自己人相互竞价,将价格抬高到事先设定的位置给拍回,为下一次交易取得拍卖价格纪录。而取得这种特殊待遇的人,是不需要为假拍付出税收代价的,换句话说,这种虚假的成交纪录,拍卖公司也不会在经济上蒙受任何损失。至于他们内部怎么做的账,记者无从得知。
拍卖会从一开始就高潮迭起:几十万元一件的玉器、几百万元一件的青铜器、上千万元一件的瓷器,在号牌的上下起落之中频频成交。这么多的天价交易,牌子拿在手上就如同去菜市场买白菜萝卜那样轻而易举。有一件标有北宋汝窑字样的花瓶先是经历了开场的沉默,在拍卖师将要宣布流拍之时,忽然鬼使神差、峰回路转,一人举牌报价后,其他两人参与竞拍,价格从此一路扶摇直上,从十几万元一直冲到一个多亿的天价成交。当晚,这场拍卖会的消息在某电视台新闻频道的滚动新闻中播出,包括那只一个多亿的“北宋汝瓷”花瓶在内的几件天价物品,理所当然地亮相荧屏,被全国甚至全世界的观众尽收眼底。据内部人士透露,拍卖结束后,这些高价拍品几乎无一例外的物归原主。 当然,我和朋友们的操作手段也是如法炮制。在拍卖过程中,我有一件拍品由于操作失误,发生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插曲。那是一只“元青花梅瓶”,起拍价人民币80万元。开拍时无人举牌出价,我和几个朋友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办法,分别坐在会场多处,轮番举牌将价格缓步提高,造成多人看好竞买的假象。在价格抬高到220万元的时候,我发现有一位港客模样的老者欲举牌报价。按照我们事先设计的方案,只要有人报价,朋友们就收手告停,将主动权交给货主。可就在此时,坐在前排的朋友看不见坐在他身后的港客有动静,惯性地振臂高呼:“加50万!”其他朋友又接着继续将价格几十万几十万的往上抬升。那位港客见状以为买不过别人,便缩回了举起一半的号牌,不再叫价了。 直到哥们儿疯够了、玩累了才偃旗息鼓,记者那只“元青花梅瓶”以988万人民币的成交价最终落槌,场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当然,为了不让朋友们尴尬,由于作弊不熟练丢了200多万的笑话,我只能与家人分享了。 从第二天开始,我那只元代青花梅瓶“高价成交”的报道便在北京的几家报纸上刊出。记者留意到:一周后,同类报道在几家大的互联网搜索引擎上出现几万条。 拍卖会结束后,我和几位藏友汇拢一起交流“战绩”:我的藏品总共落槌3000多万,其他朋友的藏品有的落槌在5000多万、有的落槌在7000多万。总而言之,如果按照拍卖会现场宣布的数字统计,朋友们近百件拍品的成交价总共能达到一两个亿人民币。可是真实的情况却是令人难以置信,这100多件拍品实际上全部流拍,被我们自己悉数举牌拍回。朋友们非但没拿回一分钱,反倒每人赔了几万元钱的“宣传费”和“图录费”,成了地地道道的花钱赚吆喝。 这以后,记者又参加过几次拍卖活动,情况大同小异。有的拍卖公司公开声明拍不了值钱的真东西,只让送“有卖相”的赝品。还有的拍卖公司则打着各种“慈善活动”的旗号,名为募捐,暗地里分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