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凡一平知道陈逸飞病逝的消息,要晚了一个多小时。从我家走到凡一平家,只需要十分钟时间,平时不需要车子就相互往来了,知道什么消息,总会相互打个电话。
这次得到陈逸飞的不幸消息,凡一平没有打电话,4月10日的一整天都没有他打来电话,倒是很晚以后我给他打了电话。可见一平当天的悲痛心情。
绝唱逸飞
我和其他朋友的心情也很沉重,但陈逸飞病倒在《理发师》的片场,而凡一平却是《理发师》的原作者和编剧,他此刻的心情更为复杂更为沉重。
陈逸飞先生去世了,我无法不悲伤,因为他是我的朋友。以往我的悲伤,只和我失去的亲人有关,比如让我具备逆流而上性格的当船工的爷爷,还有启蒙我文学想象的满肚子故事的外婆。如今陈先生的去世,我的悲伤不亚于失去亲人。我和陈先生因为《理发师》结识,尔后成为朋友,但是又是因为《理发师》,而使陈先生与我永别,与热爱他和他的绘画、服装、杂志、电影的人们永别。这一切都因为《理发师》,为了《理发师》。假如没有《理发师》?假如我不写《理发师》?假如《理发师》不出现波折?但多少假如已经不能换回陈先生已经逝去的生命了。在陈先生去世之前,我认为我是一个幸运的人,因为我写了《理发师》,能够被陈先生这样的大艺术家看中,要把它拍成电影,所以我说我是幸运的。虽然这部电影第一次开机之后,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被迫停机,损失巨大,但仍然改变不了陈先生继续要把这部电影拍下去拍好的决心。他的决定和决心,他对《理发师》的情有独钟,曾经让我感动、庆幸。我为能结交这样执著的艺术家而感到骄傲和荣幸,由此也对被形势冷落但对我却是挚爱的文学创作更加执著,因为有陈先生这样的榜样。其实我和陈先生的深交,正是从第一次停机事件发生以后开始的——那次令人遗憾的停机事件发生以后,恐怕没有谁比我和陈先生更希望将这部电影继续进行到底,因为这是陈先生的《理发师》,也是我的《理发师》!
但现在,《理发师》成了我心中的痛,成了陈先生亲自执导却无法观赏的绝唱!
谦和逸飞
凡一平并不是每天都写日记,但他遇有重要事情,总是记得仔仔细细,他知道什么轻什么重。凡一平看重自己的《理发师》,跟《理发师》有关的事他都完整地作了记录。下面的日记是他第一次与陈逸飞见面的情况,是他对陈逸飞的第一印象。
2002年5月9日
今天是个非同寻常的日子。首先,《寻枪》首映。我约了王蕾、兴安去地质电影院看了10时整的首场。看到了“根据凡一平的小说《寻枪记》改编”打在了银幕上。
电影拍得不错,姜文也演得好,我很喜欢。
走出影院,和王蕾、兴安交流看法,王蕾说很喜欢,但兴安说不喜欢,说不如小说。
走在街上,《寻枪》的盗版碟比比皆是,但我没买,等有正版了再买。
中午,《文艺报》记者石一宁过来,一起吃饭。
中途,刘蕾(把小说《理发师》推荐给陈先生的演员,第一次停机之前片中俞棉扮演者)来电,陈逸飞已到北京,约好14时30分在国际俱乐部饭店1701房间见面。
14时,打的到国际俱乐部,正好准时。
是刘蕾开的门,因为陈逸飞正在接受电话采访。陈逸飞和我打了招呼后,继续接电话。
我坐下,刘蕾给我倒水。她问《寻枪》怎么样?我说不错。她说她和陈先生准备晚上去看。
陈逸飞接完电话,站起。
我们握手。他的手柔软而温和。
陈见我坐得离他稍远,叫我坐近。
开始谈合同。
合同是我草拟的,陈逸飞表示同意合同的所有条款,说了好几个没问题。
我们用更多的时间来谈电影的改编。
陈提了几条意见和想法,比如女主人公的性格定位、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关系问题,他要求我回去把这些意见在小说中得到改善后,择日到广西和我正式签约。
16时30分,我离开陈逸飞的房间。离开时,陈逸飞说他约好一批朋友19时30分去看《寻枪》。
凡一平对陈逸飞的第一个评价:他是一个谦和的人。
要说名气,陈逸飞当时可能是中国几个名气最大的文化人之一,凡一平没有想到这位大名人如此谦和。凡一平为此感慨,真正的大师是没有架子的,是最具平常心的。对好的艺术创意,陈逸飞总是尽快接纳。陈逸飞则多次表示,凡一平为他提供了好小说《理发师》和好剧本《理发师》。凡一平为剧本增加了一个寡妇形象,陈逸飞与姜文一同叫好。
三年前的记录,我一字不动抄在这里。仿佛我又一次握着他柔软而温和的手——那是我们的第一次握手。我感觉到他的谦和,一定是从他的手开始。或许我也有一双柔软和温和的手的缘故,他的手让我感觉非常舒服。我的直觉同时告诉我,这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虽然他是大艺术家。但真正的大师正是不摆架子的,是最有平常心的人。他的手消除了我见面前的紧张和见面后的拘谨。我们很快就进入正题,开始了小说改编电影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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