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可否这样理解:对你前一阶段的作品,作为一个理论家(比如像我这样的)可以很逻辑地阐释出它的意义,我们可以简单地用一个关于政治化题材、戏剧与情结化、荒诞化等等方式去理解。这东西,是可以一言以蔽之的。但对于你的新作,就无法如此简单地进行阐释,而首先需要去体验视觉自身的存在细节。因为你的新作,正是对那种“一言以蔽之”的作品的一次“否定”?
广慈:对。
杭:对于原先一个表述结果的背离,使你走向了对于一个表述过程的重视。这是一种理性化的判断结果。就作品的直观而言,你认为这次展览的作品与过去相比,有着怎样的差异?
广慈:首先,别人很难找到我以前作品的那种感觉,也许形象上还有一丝的联系。但我觉得过去更像一个舞台剧、一个话剧,可以让最后一排人看到你的情绪,现在更像一个电影剧,它非要一个长镜头拉到你眼前时你才能知道它那种微妙的内在表达。我相信,所有人看的时候都能看得进去,我希望是一个注视、是看,而过去一看到作品就如同看到一行文字一样,一种口号。
杭:你引发了我的一个想法,这也是对当代艺术性存在的问题的一个反思。当代艺术更多地是为一个假定的阐释目标找一些东西,形象拼凑和支撑这个假定的阐释目标。在这个过程中,它完成了用这样一个视觉形象去说一个问题的目标。但它却带来一个问题:人们在观看作品时,直接的结果远远大于你所要观看的东西。也就是说,艺术在表述这样一个结果的时候,它所借助的最直接、最重要、不可替代的手段——视觉本身——被屏蔽掉了。我们一看到这个东西,就直接看到视觉背后的意义,于是我们失去了观看视觉自身行为的自我发现。那么,这样的作品和直接用一个文字表述的结果,谁更有价值呢?一个文字化的口号可能比这样的东西,更有穿透力和更具直接性。而艺术作为一个视觉形态,却变成了附属品,我们在观看时反而忽略了视觉观看的自身行为,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用视觉的手段进行创作?
广慈:如同音乐本身的旋律就是语言一样。如果只是一种分贝,一种口号式的东西,那么音乐就走向了末路。
杭:这就让我想起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其实《命运交响曲》可以很简单地用几个结果词如“悲怆”等等来表述。但我们听曲子时听的是由节奏、旋律等一系列听觉元素构成的听觉世界,声音本身既是思维的借助手段也是思维的结果,于是,我们就沉醉在其中。当代艺术在前面这一阶段只能看到结果,这个过程本身反而不重要了。那么,当它本身不重要的时候,它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性了。
广慈:对。艺术还是要成为一个主体。我用一年半的时间做了15件作品,做到最后,我突然发现,我的问题是一个差不多我的同龄人甚至比我大得多的中国艺术家,共同面临的问题。当整个生活世界转变的时候,我们仍然停留在一个原有东西的反复复制和虚假创作之中。这是一个挺大的问题,尽管我们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来不断地证明它的合理性,但不可否认,它本身的艺术最初的创造力肯定是丧失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杭:一个艺术家的创造力,最原始的动力并不是要说故事,而是他看到的某种视觉体验所具有的思想力量,也是一种视觉力量。于是,他把这种视觉力量进行转换,进行视觉感官上的建设之后,就呈现出来一个结果,一个视觉结果。但是,在当代艺术的整个推广和发展中,这样的结果被固化以后,原先最早去发现这种视觉力量的动力反而没有了。
广慈:我发现当我们面对美术史时更多的是一种恐慌。一个有着很好创造力的艺术家,当他
要做一件艺术作品时,他首先要想一个招儿,为了让人明确感知这个艺术家要做什么。这种恐慌,恰恰阻碍了我们最初的创造原动力,即创造给你的快感。我自己有过非常强烈的亲身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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