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我应《画语者》东声兄之邀去瓷都景德镇画瓷,这是第三次画瓷了。 第一次是2006年在河北彭城磁州窑,第二次是2007年在唐山陶瓷研究所,那两次时间都很短暂,这次也不长,只三四天,就匆匆返京。 记忆里,这三次感觉是不大一样的,磁州窑胎质似乎略粗,比较适合概括大气的画法,唐山瓷较为细腻,景德镇瓷也属于细腻型的,后者从形制到胎质更加多样,可以挑选的余地也就大些,不过,那次画唐山瓷时间特短,很多其他类型的瓷胎我并没有接触。 画瓷是件非常好玩的事儿,当然其中自有挑战。 从宣纸到瓷胎,从平面到立体,从氤氲到不渗,载体之变对我来说是陌生的。我知道用原有的手法可能会存在些问题,但也不可能逃离原来的全部,我只能部分做出调整,开始琢磨画在新材料上可能出现的效果。我必须探究新材料的性格,琢磨形式和材料的匹配,如果想画出好作品的话,必须不断地实践。当时我们一拨人同去的有广君、晓军二兄,还有先几天到的建国、剑南、古泥、天行、震生、康文等诸兄,一到作坊,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挑选自己喜欢的器型,跃跃欲试。 问题总是有的,那些平素里熟知的浓淡干湿、轻重缓急有些脱缰,釉面光滑,笔墨不易驻留。不像在宣纸上,驾轻就熟。我慢慢找感觉,有了窍门,驾驭之乐便如约而至。墨比线更需要熟悉和熟练,虽说墨在宣纸上的氤氲效果荡然无存,却平添几分沉凝清透之美,这是我始料未及的,看来任何事物都有其好的一面,认识到这些,信心徒增。我做着减法,这与我此前的艺术取向竟然一致。而这次,我必须做减法,材料规定了我,我要把材料之美尽力发挥出来。有些画法适合在瓷质材料上,传统中国画,尤其工笔画更是如鱼得水,勾描能展现瓷质的晶莹透亮,高古游丝描、兰叶描都适合,当然用线条架构的胸中丘壑也在这个范畴,且自由有加,随器型之变而别有意趣。我虽然不大明晰画时手法与之烧成后的细微关联,但相信瓷器那种清澈、澄明、光亮的感觉,与中国画书写性的笔情墨趣有着天然的亲和关系。 短短三四天,大家尽可能在不同釉质上多作尝试。釉上、釉下、釉中,还有粉彩,它们有差异,但我现在已记不清,当时曾饶有兴趣地听烧瓷师傅数说如何如何。制瓷确是一门学问,没有足够的时间和实践难窥一二。要知道,从古到今,在景德镇大大小小的瓷窑里不知烧制出了多少天价的瓷器。只在宣纸上耕作的画家,忘记那些制瓷技术上的细节也罢。令人难忘的是,有别于平面的瓷胎生出的种种不同之处,而在这不同里,最可观处是因势利导的快感,根据器型来构思构图,用笔使墨,布白设色,都围绕着婉转的壁面或藏或隐,其中自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诧和欢喜。我们都说“画若布弈”,在立体的器型上更需要布置安排的功力,才能够尽到面面观,面面皆可观。还有一点不得不提及,七八个画友一起操笔,则增加了一种类似诗文唱和般的雅致和情趣,彼此激荡,指点山河,品藻人物,赏读花鸟,或古或今,或中或西,或古今一体,或中西合璧,皆有妙处可言说。当然,瓷窑老板娘不在时有些荤段子是必备的,而她在时,那些降低了色度的笑话也能活跃现场气氛。大家在笑声中画出自己的清新天地。 待一个个画好的坯胎被师傅摆放在外屋的某个角落,我心里开始有种假定和想象,期望着、等待着。在种种观望中,窑变应该算是其一,这一点,像水墨画的随机与不可测,水墨在我的掌握之中了。窑变对我来说却还神秘莫测,我想象不到它烧成后的效果。那些有经验的画瓷高手,定然能够预知从瓷胎到瓷器的变化,所以,他们在画的时候就可以有的放矢。数月后,我画的瓷器摆放到了我的画室,它们比想象中更加剔透,是高温和火的功劳?还是有更为缜密的技术作用?我还是怀着好奇。是的,画瓷需要经验,需要才智,也需要唱和氛围,但无论如何,对我而言,那些核心力量定然是对画面的把握和对气质的洞察,很大程度上仍取决于平时积累的胸中丘壑。怀着这样的心理,我愿意再次邂逅那光滑的釉面和它的无限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