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襄不仅会在玩中思考,更有难得的专注。一般人以为玩就是打发消磨时间,王世襄却不是。因为,玩中的乾坤对于他不再是一种无聊的消遣,而是一种生命的体验,因此,他能够在玩中领略到常人体悟不到的风景。 少年时的王世襄喜欢玩鸽子,也痴迷于秋虫。在王世襄所著的《秋虫篇·忆捉》中,详细地写着他抓蛐蛐、养蛐蛐、斗蛐蛐中的种种乐事。且看他逮蛐蛐:
立秋刚过的一天,一大早出了朝阳门。顺着城根往北走,东直门自来水塔在望。三里路哪经得起一走,一会儿来到水塔东墙外,顺着小路可直达胡家楼李家菜园后身的那条沟。去 年在那里捉到一条青蛐蛐,八厘多,斗七盆没有输,直到封盆。忘了今年雨水大,应该绕开这里走,面前的小路被淹了,漂着黄绿色的沫子,有六七丈宽,南北望不到头。只好挽着 裤腿,穿着鞋,涉水而过。 …… 坡上逮蛐蛐,合乎要求的姿势十分吃力。一只脚踏在坡下支撑身子,一只脚蹬在坡中腰,将草踩倒,屈膝六十度。弯着腰,右手拿着罩子等候,左手用扇子猛扇。早秋蛐蛐还没有窝, 在草中藏身,用不着签子,但四肢没有一处闲着。一条坡三里长,上下都扇到,真是太费劲了。最难受是腰。弯着前进时还不甚感觉,要是直起来,每一节脊椎都酸痛,不由得要背过手去捶两下。 …… 太阳西斜,放开脚步回家去。路上有卖烧饼的,吃了两个就不想吃了。逮蛐蛐总是只知道渴,不知道饿。到家之后要等歇过乏来,才想饱餐一顿呢。① 再看他养蛐蛐: 立秋前,正将为逮蛐蛐和买蛐蛐奔忙的时候,又要腾出手来收拾整理养蛐蛐的各种用具。罐子从箱子里取出,用雨水洗刷一下,不妨使它吸一些水,棉布擦干,放在一边。过笼也 找出来,刷去浮土,水洗后摆在茶盘里,让风吹干。北京养蛐蛐的口诀是“罐可潮而串儿(过笼的别称)要干”。过笼入罐后几天,吸收潮气,便须更换干的。故过笼的数量至少要比罐子多一倍。水槽泡在大碗里,每个都用鬃刷洗净。水牌子洗去去年的虫名和战绩,摞在一起。南房廊子下,几张桌子一字儿排开。水槽过笼放入罐中,罐子摆到桌子上,四行,每行六个, 一桌二十四个。样样齐备,只等蛐蛐到来了。 逮蛐蛐非常劳累,但一年去不了两三趟,有事还可以不去。养蛐蛐却不行,每天必须喂它,照管它,缺一天也不行。今天如此,明天如此,天天如此,如果不是真正的爱好者,早 就烦了。朋友来看我,正赶上我喂蛐蛐,放不下手,只好边喂边和他交谈。等不到我喂完,他告辞了。倒不是恼我失陪,而是看我一罐一罐地喂下去,看腻了。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