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国

尾声:心魔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0-04-14 16:01:46 | 出版社: 华艺出版社

多年以前,曾听朋友讲过一个灰色笑话:说的是有一位石油大亨,生前非常富有,死后一定要在天堂谋一块地方。到了天堂的边儿上,上帝想考验他,就派来天使跟他说:“先生,对不起,您来晚了。此处已经客满,您另谋高就吧!”

那大亨一听就急了,说:“少跟我来这套,我买——我有的是钱——我是石油……”

天使拦住他的话头,拿出一个花名册给他看:“您瞧瞧,住在这里的全是做石油买卖的,哪个都比你更有钱!”

那大亨很是悲伤,问天使:“我怎样才能进去呢?”

天使说:“等着吧,出去一个,进来一位。”

大亨没辙了,在天堂的门口转腰子……

突然,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就扒着天堂的门缝儿朝里边喊:“列位同仁——我奉OPEC之命前来告知大家一声,地狱里发现石油啦!”

这招儿果然奏效,一会儿的工夫,就有人往外探头儿,问:“真的吗?产量如何?”

大亨说:“高——实在是高!年产几千亿桶吧,去晚了可就歇菜了啊!”

只见天堂里的人都交头接耳,看来是将信将疑。

那大亨就趁热打铁:“现在地球闹能源危机闹得厉害,我来之前,那油价正翻着跟头涨呢!”

人们终于忍不住了,天堂的大门立刻洞开,那些昔日的石油大亨们一窝蜂似的向地狱奔去。

见人都跑干净了,天使就说:“您可真是个聪明的企业家,请进来吧,这里您可以随便挑地方了。”

那大亨则悠然自得地进入了天堂,用大拇哥向身后挑了挑对天使说:“上当了吧?这帮傻瓜!”

来到了优美舒适的天堂,这位大亨却又不满足了。太寂寞啦,人呢?对了,都奔着地狱的石油去了……不对!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去了呢?地狱出石油那只是我顺口一说,怎么就都去了?而且到现在还不回来——难道?

大亨一拍大腿说:“啊——坏啦!地狱真出石油了,这事居然不幸被我言中,还等什么?快去吧……”

大亨一个猛子,就奔地狱扎了下去。

特容易就来到了地狱,那地狱原来是没有门的。大亨就一边跑一边喊:“哪儿有石油——哪儿有石油?得给我留一份,别忘了可是我给你们透的信儿!”只见那些人又都向着天空飞去,边走边骂他:“你这个骗子,这里哪儿有石油呀?除了鬼魂就是鬼魂!”

那大亨一愣神儿的工夫,人们就又都跑光了,他方才觉得不对劲儿,也想跟着往回跑的时候,却为时晚矣。几个魔鬼拦住了他的去路并高声喝道:“你走不了啦!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自来投,踏踏实实在这儿呆着吧!哇——呀!呀!呀!……”于是,这位大亨就只好留在了十八层地狱,成了个飘忽不定的鬼魂。因为他是贪心所致,多年之后,地狱就给他封了个职务,叫做——心魔。

把“心魔”这么个词儿,放在古玩收藏里,确乎有点儿耸人听闻。

什么叫打眼?从物理的角度看,只不过是人眼与赝品之间产生的误会。我贫嘴滑舌地讲了那么多亦喜亦悲的笑话儿,并不是刻意去夸大这些“误会”,也无心往自己和所认识的那些收藏界朋友的伤口上撒盐,我没这个瘾!只是长期以来我试图去解析到底是什么让我们“一叶障目”的?所谓打眼到底是来自外界还是缘于我们自身?在此,我斗胆地将这个罪魁祸首称为——心魔。

而这个心魔,我有、您有、他也有……

写这本书的初衷,如果仅是以调侃的口吻传授些经验的话,那么后来我的确有了几分责任和压力,那是缘于新近发生的又一件令我哭笑不得的事情。

大概两个多月前,有位老妇频繁打电话约我,说是“收购到了一只古代的石头碗,请你务必给鉴别一下”,她说她到过我的博物馆,是服务人员告知了我的电话号码,并为如此唐突而表示歉意。我很为老妇已是偌大年纪尚有收藏的情趣而感动,但阴错阳差,一直未能见面。



这天中午,正与朋友在某饭馆用餐,老妇的电话又打过来了,问:“可否有空帮忙看看东西?”我就不客气地将她约到我当时所在的那家餐馆里。

老妇到来之后,着实令我大吃一惊。老人家七十开外,满头银发,由于身体有病,是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在她儿子的引领下走进来。我赶忙起身为她让座,心里很是不落忍。到底是个什么宝贝,令老人家如此寝食不安?待她打开布兜子,却掏出来一件用类似滑石的质地雕成的碗,上边刻画了一圈儿粗制滥造的“饕餮纹”,完全是一件不伦不类的东西。

我问老人家:“您这是从哪里掏换来的?”

老人兴奋地说:“原来我家老头子就喜欢买这些东西,可人说了那都是假的!当时我也反对过。可前些日子我去农贸市场去买菜,就带了一百来块钱,本想买些鱼肉蔬菜,却也忍不住买回来这么个宝贝!因为那个卖菜的小贩子说了,是在他们那地方菜地里挖出来的。”

老人家接着问道:“这个石头碗是古玩吗?它大概是哪个朝代的?我花了一百块钱买下值吗?存上几年后再把它给卖了大概能赚多少钱……?”排子枪似的问题向我发来,一时真就有点儿招架不住。

冷静了片刻之后,我笑微微地问老人:“您喜欢它吗?”

老人道:“喜欢呀,瞧见它我就高兴。有时候半夜醒了,都想把它拿在手里边摸一摸,不知怎么回子事儿,越看还就越爱。”

“那就值!只要您老高兴就成。至于什么古玩不古玩的,那不是您该考虑的事儿。”我以温暖的笑意迎合着老人。

老人家果然很高兴,小心翼翼地包好那只破碗,一边作揖道谢一边颤巍巍地离去。

抽空我在她儿子的耳边低声说:“那东西可是个破烂儿,一文不值!但当今有什么比让老人家高兴更重要的?我爹死的早就甭说了,现在要是花一百块钱能让我妈高兴,那我天天花一百都乐意!可让我羡慕您的是,我妈还真没这个雅兴。所以呀,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说破,别坏了她老人家的心情……”

那小伙子真孝顺,感动得点头连连称是。

然而过了一个来月之后,他儿子又开始频繁地给我打电话了,估计在电话的那头儿,他是又抖落爪儿又嘬牙花子——都为难到家了。

他说:“白先生哟,真还让您给说着了,我们现在差不多就是一天花一百块钱让她高兴!您猜怎么着?这老太太不知从哪里又倒腾来一大堆这类玩意儿,弄得咱家眼下都不敢让她出去买菜了。其实花钱事小,让我没底的是,我妈说,到时候她把这些东西都送到电视节目里去,那会儿人家再告诉她这都是假的可就坏啦!她还不得立马就‘背’过去?——您说说,我妈她这是着了什么魔啦?”

这个结果实在令人始料不及,不知当初是否就该跟老人家直接说明那东西是垃圾?让老人家长痛不如短痛?咳!反正是咋都不落好儿,现在我也没辙,只能耍赖皮了。于是我就对电话那头儿的孝子说:“您……别着急……党和人民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您……您就掂量着办吧!”

那老太太到底着什么魔了?甭问也是“心魔”呗。本想着是牡丹不妒桑榆晚,化做红泥更护花。老了老了,还惦记为子女留下点儿“不动产”,却不知让家人徒为她捏了一把冷汗!这事儿对我的刺激挺大,难道真的像我那位朋友说的,“现在是全民收藏”,是“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可这话儿该怎么说呢?古玩收藏——好像不是这么个玩儿法!说到古玩交易,真正在行儿的能有几位?但现在却有那么多的“受众人群”跟着起哄架秧子,这可真不是一个“艺术品投资”就能教化得了的!在我的“收藏记忆”中,真靠古玩捡漏发了大财的到底有几位?能实打实地点出三位来吗?我心里都没谱。即便有,那也不是咱们老百姓该盲目效仿的,效仿必出漏子!所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



那位老妇的打眼是心魔作祟?还是一般的从众行为?似乎有些说不太清楚,但是这样的事情总要频频发生,竟然带着点儿普遍性,对此我真有些怀疑,难道人们在生活中真的需要一些善意的欺骗不成?

别人的欺骗是不是善意尚属其次,关键咱自己可不能欺骗自己呀!

古玩收藏和鉴别知识,虽不是天河星语,高深莫测,但也并非童叟普及,一蹴而就。喜欢是一回事,收藏是一回事,让古玩能升值变现,那可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谁的钱挣得都不容易,尤其是老百姓,可千万别让“心魔”勾着您到处去打眼,到头来什么都没落着不说,却给自己的钱包找了个“去处”。

那什么是咱老百姓能玩儿的?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学问。倘要武断地下一个结论,大概就是少花钱,多找乐子吧。您瞧我,花十块钱买块民窑的青花瓷片,能乐好几天,比花十万块钱买件儿赝品上算多了。

有人可能会骂我,说:“甭装了!你不是都把瓷片儿给倒腾成‘古瓷标本博物馆’了吗?”实话跟您说吧,我这也是没辙才这么叫的,经不起推敲。古玩需要“标本”吗?要是说动物需要标本倒差不多。问题是我要叫它“碎瓷烂瓦博物馆”,上边不批呀!现在不是时兴“草根文化”吗?我倒是想把我这儿叫“草根博物馆”,因为那展品都是我一片片儿捡来的,虽没有人家大博物馆里的整器金贵好看,但这的确是咱老百姓的乐儿!

我不是忽悠大伙都捡瓷片儿去,是想通过我的实践告诉人们,先别忙着买古玩赚钱,多悬呀?多累呀?您不妨从一块古瓷片或一枚古钱币什么的入手,先给自己找点儿乐子,看看咱是不是当收藏家的料儿。是——您就循序渐进;不是——赶紧悬崖勒马,该干吗干吗去!

本书写作主旨既然是“打眼”,当然就是以我和我身边的至爱亲朋们的那些倒霉事儿为素材写的。我希冀通过这些故事能多少给读者尤其是收藏爱好者一些启发或警示,偶尔的打眼其实并不可怕,长期放纵心魔、总期盼着能有捡漏儿的奇迹发生,那才真叫麻烦呢!

另需说明的是,这些故事如果动摇了某些收藏爱好者的信心或热情,并不是我的本意。古玩收藏绝对是一个非常好的爱好和情趣,痴迷者可以从中享受到很多别人享受不到的乐趣,而好东西和好机遇通过正常渠道还是可以找得到的,关键是要摆正心态,意在研习,以鉴赏为乐、以收藏为趣。尚“

尊古”(珍品)而承文明,杜“欺世”(造假)以效后人。其心魔者,自去远矣……

本书所讲仅为故事尔尔,生活中若有雷同,纯系偶然。

白明

2006年11月于北京睦明唐古瓷标本博物馆

上一页古玩市场里的“跟屁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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