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国

泰特美术馆

艺术中国 | 时间: 2009-11-26 10:39:46 |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一个明亮的早晨,康沃尔郡圣埃文斯的泰特美术馆。在一个方形底座上端坐着一尊芭芭拉•海普沃斯的大理石雕塑作品,首展于1936年。虽说你根本不清楚这三块石头到底意味着或代表了什么——这种神秘正体现在其极有节制的标题上:“两瓣与一球”——但它们却总能捕获我们的关注和目光。这件作品的有趣之处集中体现在那个球与托住它的那个半圆形楔状物之间的对抗关系中。那个球看起来很不稳定,动态十足,我们能感觉到它是多么迫切地想滚落盛托瓣的斜边并滚过整个房间。与它这种冲劲正好相反,盛托它的楔状物却传达出成熟和稳定的感觉:它从一边到另一边都像是满足于温柔地看护并驯化着其负荷物具有的卤莽劲头。观看这件作品,我们等于见证了一种温柔而又有趣的关系,透过抛光的白色大理石这种原始中介,我们可以感受到庄严和伟大。

 

  心理分析派评论家阿德里安•斯托克斯在一篇论海普沃斯的文章中曾试图分析这件貌似简单的作品的力量。他得出的结论令人叹服。如果说这件雕塑打动了我们,他大胆地论道,那也许是因为我们在无意识中将其理解为一幅家庭的肖像。那个球的灵动和丰满巧妙地使我们联想到一个正在扭动的面颊肥胖的婴儿,而那个盛托的瓣状物摇摆而又厚重的样态则像是个平静、溺爱、臀部宽大的母亲。我们在石头中感受到了母爱的寓意。

 

  斯托克斯的论点给予我们两点启示。首先,我们很易于将一件物品解读为一个人或动物的形象。一块石头可以没有腿、眼、耳或几乎任何可以跟生物有关联的特征;但它只需哪怕一丁点母亲的大腿或婴儿的脸颊的暗示,我们就会开始将其解读为一个人。感谢我们的这种投射癖,海普沃斯的一件雕塑作品就能像一幅直接表现母爱的画作一样令我们动容,因为对于我们内心的眼睛而言,一幅具像的绘画和一堆经过设置的石头在表现力方面实在没什么区别。

 

  其次,我们喜欢抽象雕塑以及再推而广之喜欢桌子和柱子的原因,归根结底跟我们崇尚具像场景的原因相去并不遥远。只要它们成功地唤起在我们看来最有吸引力、最重要的人类以及动物的特质,我们就会一视同仁地将这两种不同性质的作品都称为美的。

 

  我们一旦睁开眼睛去看,就会发现环绕我们周围的家具和房屋绝不缺少活的形象的暗示。我们能从水罐中看到企鹅,在水壶中看到矮胖和自满的个性,从书桌上看到优雅的小鹿,在餐桌中看到公牛。

 

  阿尔弗瑞德•梅塞尔设计的柏林韦特海姆商店的屋顶上有一只厌倦、怀疑的眼睛在盯着我们,而巴黎贝朗热城堡由倒立的昆虫腿卫护着。马来西亚太子城会议中心潜伏着一只好斗的甲虫,而盖茨黑德的塞奇艺术中心则令人想起一只和善的活像刺猬的生物。

 

  即便是在诸如字母的字体这样微细的对象中,我们也可以察觉到发育良好的个性特征,我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它们的生活状态和白日梦写篇小说。从Helvetica字体的字母“f”那挺直的后背以及警觉笔挺的姿态中可以看出一个守时、整洁、乐观的主人公,而他Poliphilus字体的表亲却垂着头软着背,活脱一个懒散、羞怯、善于沉思的人。有关他的故事想必不会有大团圆的结局。

 

  在厨具店里也能发现同样生动的个性分类。高脚杯一般来说显得阴柔些,不过这类杯子却是热心肠的主妇、性感的少女以及神经质的女学者喜好的,而更加阳刚些的平底杯却受到伐木工和苛刻的公务员的欢迎。

 

  将家具、建筑与住户等同起来的传统可追溯至古罗马作家维特鲁威,他将三种主要的古典范式与人或是希腊神话中的神话原型分别作比。多里安柱式,因其简单的柱顶和敦实的柱身,对应强健好战的英雄赫拉克勒斯;爱奥尼亚柱式,因其具有纹饰的涡卷柱头和基座,对应不动声色的中年女神赫拉;而科林斯柱式,三种柱式中装饰最为繁复而且柱身最高最修长的柱式,对应的则是美丽的青春女神阿佛洛狄忒。

 

  为了向维特鲁威致敬,我们可以在驱车旅行时花点时间将途经的高速公路桥的柱子跟合适的两足对应物做一番比附。你会发现这儿是一位惯于久坐、兴致勃勃的女性撑着一座桥,那儿则是一位谨小慎微、神经兮兮的会计带着一种专横的神气撑起另一座桥。

 

  如果说我们可以透过物品极细微的特征判断出其个性(边缘几度的变化就能使一个红酒杯从谦逊自持一变而为傲慢自大),这是因为我们最先就是从人类身上获得这一技能的,我们可以将人的性格归因于其皮肤组织与肌肉的精微样貌。眼波的一转就能从满含歉意变为理直气壮,尽管这一转在物理意义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记。眉头的一挑就能区别是专注于自己还是关心起了他人,嘴的一抿则表示从难过转为了愠怒。将这类微乎其微的区别分类整理就是瑞士伪科学家约翰•卡斯帕•拉瓦特尔的毕生工作,他四卷本的《论面相》(1783)分析了几乎每一种可能的面相特征的涵义并提供了有关下巴、眼眶、前额、嘴巴和鼻子巨细靡遗的分类线描图,每图都附带几个解释性的形容词。

 

  我们会跟从活的形式中抽绎出来的大量信息产生共鸣,所以对立的建筑风格才会引发我们如此强烈的情感体验。如果说仅仅嘴巴的一毫米之差就能区分出瞌睡与仁慈的不同个性,那么两个不同形状的窗户或是屋顶线条应该造就相当不同的感觉也就顺理成章了。对我们而言,善于鉴别我们与其生活在一起的物品的意义自然就跟善于选择与我们朝夕与共的人的面孔一样重要了。

 

  我们感觉一幢建筑不吸引人也许只是因为我们不喜欢我们通过它的外表模糊辨别出来的那种气质——正如认为另一幢大厦很美只不过感受到了一种如果放在一个人身上我们会很喜欢的性格。归根结底,我们在一件建筑作品中找寻的跟我们在一个朋友身上找寻的东西并无太大不同。我们认为美的事物正是我们所爱之人的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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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建筑:如何认识并欣賞建築的美》
· 中文版序
· 独一无二的幸福
· 疑虑
· 建筑的敏感
· 什么样的建筑是美的
· 主流意识
· 萨伏伊别墅
· 理性科学
· 泰特美术馆
· 椅子的靠背
· 物品和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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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对美的认识为什么会变
· 表现自然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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