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东旺从2004年调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与我们相处有10年时间了。期间,他完成了青年教师、副教授、教授、研究生导师和教学行政领导的工作。多年来,东旺勤奋创作,以鲜明的创作风格成为中国当代卓有成就的青年艺术家,他是一位杰出的油画艺术家。 东旺的作品充满了人文情怀的精神,这跟他人生的经历有直接关联。在这些年的艺术探 索中,他逐渐形成了其特有的艺术表现语言和造型特质;这是当代写实绘画中不可替代的独 特的个案。  《夏日的思辩》 忻东旺 油画 160cm×80cm 作为从普通农家子弟成长起来的艺术家,他对农民、对农村有着深刻的理解和认识。他 强调艺术家要从农民自身的视角出发、以肖像艺术来对人性和社会文化进行关注,来描述这 一特殊阶层的精神与心理。 在当前各种大型的美术创作活动中,表现农民工题材的作品有不少了,但是真正能够 像忻东旺这样,把笔触、视角始终对准特殊身份群体的画家并不多见;相当多的只是带着同 情、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表现农民工的作品。所以从作品本质和深层内涵讲,与东旺这样数十 年来关注这个特殊阶层,有着本质差异。 忻东旺画的都是几乎被人忘却了的农民。这些农民与时尚无关,与新奇无关,与国际化 无关;但是他们却与中国的变革有关,与民族的命运有关,与社会的良知有关,东旺是这样 来理解农民工的。他笔下描绘的一个个鲜活生动的人物肖像已经成为中国社会转型的特殊历 史阶段的时代肖像。不管多少年以后,我们再来看忻东旺的作品,依然会记住这是在20世纪与21世纪之交的历史时期,在中国城市里的特殊阶层。他努力让自己的绘画呼应时代跳动的 脉搏,并融入到民族文化的血液中。在表现技法上,东旺还从汉唐的陶甬、宋代的彩塑以及 历代的石窟壁画中吸取艺术养料,深入研究中国艺术的意象表现方法以及审美观念,创造性 地拓展了现代写实绘画。从他的油画作品中,我读到了很多跟中国绘画相关的语言特质、表 现观念和表现方法。 忻东旺治学严谨,言传身教,重视写生,强调对学生感受力的培养。作为艺术教育家, 他以非常负责任的精神教书育人,受到学生们的爱戴和敬佩。他长期工作在美术教育岗位上,在艺术创作和绘画教学上强调写生的作用,主张写生基础训练与培养感受力并重。 他认为,只把注意力集中在绘画技巧上的训练将会使学生丧失主观感受力,而对艺术的感受力是 艺术家最重要的基本功。在课堂上,他以自己的写生创作为示范,引导学生在写生中理解人物形象,并深入挖掘人物内心的精神及心理意识。他认为,只有演绎而没有创造那是死亡的艺术。他提倡在绘画专业研究之外,还应该积 累丰富的生活感悟和历史感悟。一个搞艺术的人,如果没有生活感悟能力,就不会产生创作的激情;如果没有历史感悟能力,就不可能建立丰富的文化意识。由此可见,他的作品为什 么文化内涵很深厚。 冯远(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中央 文史研究馆副馆长、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 席、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名誉院长) 我通过东旺的艺术认识东旺,感觉他是非常虔诚的艺术家,是很本真的艺术家。他一直踏踏实实作画,而且为画坛奉献出这么多好作品。 一年前下基层采访,我与东旺还一起写生,一路上我们聊了很多。我认识东旺是从他的 画开始的:在多次的全国美展评选评奖中,他的作品得到艺术界一致认可;他以非常真挚的情感、非常朴实真诚的艺术,没有任何修饰地把他的作品呈现给社会。他善于表现社会各个 阶层的人,特别是底层的劳苦大众、农民工群体、工人和农民。我在内蒙古生活过,他画中 人物的生活环境跟我们年轻时候的情景很接近,所以让我觉得很亲切,他所表现的形象是西 北农民朴素的形象,所以很让人感动。 他去世前一年,我们一起出去走了一个多星期。当时我看到他的时候,觉得他脖子有点 粗,我就说:“你身体感觉很棒,但是脖子粗是个问题。你要注意,正是壮年,不管哪有毛 病,一定要找到好的医生、医院确诊检查。”没想到这竟是和他最后一面。 他虽然取得了这样的成就,但在我们聊天期间,他非常谦虚。作为青年艺术家,他还问 我:“画得夸张、写实有什么问题没有?是不是应该再夸张一点?”我说:“你已经很有个性 了,就要写实当中的适度夸张,这很好。夸张到什么程度?你要把握好。要往前走得多了, 可能就成了漫画性质的调侃了。”他说要继续往后退。我说:“也不要退,你现在就已经适 度了,关键是把人物性格形象地表现出来就很好了。”我们一起探讨艺术,他总是提出很多 问题,希望我们大家来提意见。作为中青年艺术家,有这样的精神,十分可贵。 刘大为（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 我曾经对忻东旺获得金奖的《早餐》这幅作品,表示了我的赞赏。同时我也提了一些 意见,我对他说:你这幅画在构思方面和表现方面是成功的。但是我觉得在艺术上还有些不 足,所以我当时就准备不投这一票,后来由于你的真诚,由于对你的认识,我为这个金奖投 了一票。他说:“我理解,我现在正在改变,正在进步。” 我在后来一两年的时间里,果然看到他在艺术探索上、在艺术本体语言的发挥上,突飞 猛进。在2013年5月份开会休息时间,我表示了对他的赞许,他也表示理解。 忻东旺的艺术是深刻的,由于他的出身、经历,由于他自身对生存环境、生存条件有深 刻的理解,有切肤之痛,所以他对自己所表现的、集中研究的农民工感同身受。他笔下的农 民工,是真正的农民工,也就是他自己。他画的就是他自己,因此他不能不深刻。 忻东旺的艺术是写意的,他没有完全像第一张获金奖的作品那样,依靠照片画。他把自 己深刻的认识集中在立意上,中国人讲意在笔先,他动笔之前,在立意方面,已经有了非常 明确的个人的独特的立意,所以虽然他画的是写实油画,但所画的造型及人物变形,都是根 据他自己的构思,自然而然形成他的写意油画,因此我说他的油画是写意的。 意是绘画的灵魂,是所有艺术的灵魂,是所有中国造型艺术的灵魂。没有意就没有精神,没有精神就只剩下形式的空壳而已。忻东旺的绘画不是形式,而是深刻地表达了他对这 个社会的一种精神层面的感悟,所以我把他的作品归在写意画之列。 忻东旺的绘画又是当代的。有这样艺术追求的人很多,但是别人没有他的经历,没有他 的品格和气质,最后创作出来的作品可能只是具备当代的形式,但没有当代的精神。 基于对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这个时代,在这个大的背景下的体会和理解,忻东旺 画中对农民工在当代处境的表现,使他的绘画成为一种当代的绘画。他艺术的深刻、个性和 写意,以及他的当代性,区别于历史上在世界范围内的以油画为题材的、以油画为工具的任 何绘画。 虽然他学习的是油画,但是他是中国的艺术家。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他的基本功的 学习;又在很短的时间里向着他所想表现的并且是他个人所期盼的绘画最后的目标迈进,他 急急忙忙完成了他应该做的事情,成为我们中国当代美术史上不可缺少的一页。 杨晓阳(中国国家画院院长、中国美术家协 会副主席) 第一,忻东旺是真正的天才画家。我认为,他的画笔就是记录历史万象的笔,记载了当 代中国各种各样的人物,书写了转型期的中国历史。我们常说《战争与和平》创造了100多个 人物,通过栩栩如生的人物反映了那个时代广阔的社会场景。忻东旺的绘画作品就是这样, 我至今还记得,看完忻东旺去年5月就在这个地方的展览以后,我出门走到马路上,看到周围 的人,一个一个独特的面孔带着独特的神情,觉得似乎都是东旺笔下的人物。恍惚中,现实 的人物与画像融为一体,他画的就是这个社会,就是这个时代。 第二,很遗憾东旺在世的时候,我们人民美术出版社只出版过他的一本书,叫《细节忻 东旺》,是2009年出的,至今这本书仍在重印。2013年5月在这里见到他的时候,曾和他约定 在人民美术出版社再出版一本他的作品集。我还看到他写的文字,我认为也写得很好,希望 也能出版他的文字作品。现在我们的约定仍然有效,我们愿意认真出版东旺的作品集。如果 可能的话,我们愿意出他的全集。 第三,希望对忻东旺作品进行深入研究。大家都对东旺英年早逝感到悲痛,认为他的创作 正在变化,日臻成熟之际却嘎然而之。其实他已经卓有成就了,因为我们都知道俄罗斯巡回 展览画派的瓦西里耶夫只活了23岁,可是他在莫斯科特列卡柯夫画廊里面作品是放置在单独 的一个厅的。凡·高、拉斐尔活了37岁。东旺活到50岁了,不能因为英年早逝就被忽视了, 应该站在世界当代油画艺术的高度去研究他的创作,通过研究他的创作推动中国艺术的发展。 王佳明（人民美术出版社社长，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 我跟忻东旺认识25年了。由于工作的原因,我们经常往来。1991年的时候,筹备美协 油画艺委会主办的中国首届油画年展,选他的《黄河渡口》参加了展览。这张画也是忻东旺 从山西来到北京第一次参加全国性的展览。1994年第二届中国油画展,他的作品《深思》参 加了展览。1996年到1997年,他的《明天》《多云转阴》《来客》等作品,以鲜明的形体语 言和农民工鲜明的形象,参加了首届青年油画展。从此,忻东旺受到油画界和社会公众的重 视。1999年第十届全国美展,忻东旺的作品《早点》以浓郁的生活气息和鲜明的艺术魅力获 得金奖。之后,他又以农民工系列为题举办了个人展览,大量的作品使他得到了美术界的广 泛关注,使他最终成为有突出成就的优秀油画家。 他从山西临汾来到北京,两次进入中央美院研究班深造,多次参加全国性的展览。我作 为一个朋友、画友,亲眼目睹他一步一个脚印地成为卓有成就的优秀画家,我为此深深感动。 他能取得那么大的成就,我认为有以下四点原因。 第一,他勤奋好学,对油画艺术热爱到了痴迷的程度,这是他取得成功最大的动力。从 年轻时候起,为了生活,他画炕围子,画墙画,画插图幻灯片。他在美院进修时,抓紧一切 时间学习。在学校课内外寻师问道,多次在困难的条件下到农村、工地进行写生创作。 第二,他在创作中善于研究思考,这使他成为富有特色、具有鲜明个性的艺术家。他不 断进行对本体艺术的研究,他对肖像具有特殊的敏感,捕捉对象的表情特征,是他的长处。 他不断深入观察,而且最重要的是善于表达,善于表现,所以形成他独特的形式语言。这一 点是难能可贵的。 第三,他以敏锐的观察力,紧紧抓住农民工这一题材深入下去,作出了很大的成绩。他 抓住了当代中国正在处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过渡的时代特点,注重在自己的作品中反映出 城乡空前的交融,农民大量涌入城市已构成城市的繁盛和疲惫,以及人文价值观动荡变化的 时代情结。 第四,他出身于农村,又是从山西进到北京,在工作的变动中,他本着很强的心灵感悟 和触动,能够及时抓住题材,用眼睛、用心灵、用画笔表现出来。在此意义上,忻东旺的作 品具有强烈的时代特点。 忻东旺是一个内向的画家,话语不多,但真正碰到知己也能侃侃而谈。他在工作、创作 和生活上,经常会感到苦闷;但是他仍然能够去除一切烦恼,全力投入到创作中,进入自己 绘画的天地。绘画是他心灵的寄托,他觉得自己是为了绘画而活着的人。 张祖英(中国油画学会副主席、中国国家画 院油画院副院长) 东旺走了,中国的写实油画军团损失了一员大将。他取得了丰硕成果的艺术探索之路戛 然而止,令整个画界为之痛惜。20世纪90年代,忻东旺就率先在城市里画农民工,他以他的前瞻性和敏锐性打开了画农民的新视角,在文化界引起广泛关注。同时他精湛的绘画技艺令 同行赞赏,他的写意而精准的画风赢得了众多的追随者。 东旺以独特的眼光去关注社会变革中非常普遍的现象,以动情的画笔勾勒出农民工在现 代社会中的焦虑与困惑、艰难与迷茫、憧憬与失落,从而表现中国城市化进程中的现实。 东旺用饱含激情的画笔完成了大量活生生的农民工以及底层人民的肖像与群像。这些现实 生活中的小人物身份卑微,生计艰难,但同时也具有坚韧的生命力和希望改变命运的执著。 东旺热爱人物写生,直面对象的作画方式使画面人物显得鲜活生动,体现出属于他的独 特的社会批判性。在他的那些农民工肖像里面,有对现代社会变化的陌生感,也有与都市生 活落差当中的尴尬;有底层生活的满足,也有改变现状的渴求;有半农民、半市民的一种本 真,有不完整的家人天各一方的生活,也有追求新生活的祈望。那些期待的眼神里反映出人的内心深处强烈的生存欲望与改变命运的渴望。 东旺是一个从绘画中能够得到大乐趣的人,他有足够的绘画才华,非常勤奋努力。经过 在大学与中央美院高研班的学习,他得到了扎实的训练;而长期的写生又使他的绘画语言实 在而鲜活,使他获得一种很强的把握能力。任教于学院后,东旺以实际演示来带动教学,同 时也保持了自身对技艺不断的磨炼。 东旺在写实油画中融入了中国画的元素,有团块、有线条,强调书写性与绘画的表现性。他不想画成外国式的油画,也不想走经典名作的老路,他觉得,应该存在另外一条中间 的道路。在人物造型上,他借鉴传统艺术,得益于汉唐陶甬和中国古代壁画与石刻等古风; 他追求人物的意向比例,夸张人物的特征,表现出具有独特情趣意味的艺术形象。 他通过对生活近距离的体验与感受,通过对人的真切观察,通过不停顿的写生,向我们 展示了以绘画表现人性的无比丰富性。 东旺是高产的画家,他已经创作出许多让我们难忘的作品。他笔下的底层人物众生相跨 越了非常态的审美,成为具象写实绘画整体格局中不可替代的独特范例。东旺的艺术始终是 接地气的,时代给予他施展才华的大舞台,他将对现实生活的关注、对绘画艺术的强烈热爱 与勤奋的工作深化到对中国传统的继承当中,使自己在艺术探索的路上开出一条后人可以继 续走下去的新路,为中国的写实油画作出了杰出的贡献。上开出一条后人可以继 续走下去的新路,为中国的写实油画作出了杰出的贡献。 杨飞云(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油画院院长) 东旺从事了他所喜爱的艺术事业,在短暂的人生中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因此他 的人生是成功的。 东旺是写实油画画家中的佼佼者。他具备成为一个大画家的素养,一是具有高超的绘画 技巧;二是拥有个人独特的艺术见解和艺术语言;三是富有文化意义的精神主线。我认为东 旺在以上三个方面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 东旺的油画表现能力很强。他从师专到中央美院研修班,又到天津美院,再到中央美院 高研班,再通过出国考察又回到生活当中去写生,不断提高自己的表达能力,其技艺达到了 比较精湛的地步。而且他能够把鲜活的写生经验与西方油画传统很好地结合,所以他的作品 既具有传统油画的丰富底蕴,又充满勃勃生机。 东旺的后期作品有某种变化的迹象,看得出他在努力思考如何将民族传统造型特点融入 油画中,以及对线条和平面色彩的运用。我想,这不仅仅是出于对形式的探索,而是出自对 于一个中国油画家文化身份的考虑。在他撰写的天津美院油画系《肖像写生》课程大纲里, 他强调对模特生活阅历的了解,所以东旺被誉为新现实主义的代表人物是当之无愧的。所谓 “新”,就是相对于过去而言,一是时间的不同,因为他是面对当下现实的,是我们这个时 代的;二是过去的现实主义,它是时代的共性要求,而东旺的可贵在于他的艺术主张完全是 出于艺术家个人自觉的判断和自觉的选择;三是他有自己的语言特色。 东旺在天津美院培养了很多学生,在天津美院油画教学历程上留下了重要的足迹。 祁海平(天津美术学院造型学院副院长) 作为杰出的艺术家,人生应该经历两种磨难:一是生存的磨难;二是对艺术追求的磨 难。生存的磨难可以使人获得情感的力量,艺术追求的磨难可以赋予人精神的力量。东旺作 为北方边塞农民的儿子,自小遭受生存上的磨难,这种磨难给他的艺术注入无限情感的力量。自他成名以来,几乎所有他的作品都在关注和表现中国社会最底层农民的生存状态。他 将对农民的关爱和悲悯注入其作品,注入画中人物的每一个形态、每一种眼神、每一道衣 纹、每一笔色彩之中。 东旺自小迷恋于绘画。少年时对北方民间艺术深入心髓的研习,使他步入中国油画画坛 之时,便立志要将中华民族的审美精神和行事法则注入西方外来的油画之中,梦想为油画的 中国化、东方化做出他自己的贡献,这种精神的力量使东旺在苦苦的追求中承受着磨难,也 享受着快乐。东旺从两种磨难中汲取无限的力量,如同戈壁滩上的种子在干旱和风雨中饱受 磨难一样,他顽强地成长为中国美术界的大树——我们看到,这棵大树已经在中国美术教育 的田地里滋养着一群蓄势待发的壮苗。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王维的诗句至少有两层禅意,追求的境界便是理想的高 峰,我想此刻东旺正在山顶。湍湍溪流在消瘦之时化作一片飘荡的行云,我想此刻东旺正在 云端。生命之旅如同行走,举步在走,落足仍然在走,诗人道出了生命如同旅行,永远不会消 失。此刻东旺在落足之际,正在另一个旅程之中继续追求他的艺术理想,正在与历史相会。 王宏剑(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绘画系教授） 我有幸成为忻老师的研究生。在课堂上,老师认真的示范和对我们作品的批评指正使我 们受益匪浅。他对每一阶段的课程都会很认真地进行准备,如模特该怎么安排,应该怎样让 我们从模特身上探求画意;有时他甚至会因此而失眠。 美院的学生几乎都知道,忻老师一旦进入绘画状态就要保持安静,哪怕从耳塞里透出的 杂音也会干扰他的注意力。他对我们的爱总是以特有的方式表达,看似平平淡淡,却又实实 在在。从条条短信对我们学习上的指导,再到带领我们外出考察、写生、看各种展览,都浸 透着忻老师对学生的良苦用心。 老师不善言辞,但对我们作品的指导从不遮遮掩掩,而是直击要害。他对我们学生就是 浅浅的、淡淡的、悄无声息的关爱,让我们感受到他身上最真诚质朴的一面。 老师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他会告诫我们要热爱自己的职业。他自己就是很好的典 范,他做什么事都是止于至善,凡事要力争做到完美才停手。老师常对我们说,“作品如人 品”,如果对自己要求不严格,靠什么赢得别人的信任和尊重呢?正是基于这种态度,他每 天都很忙碌。也许正是因此,才过早催垮了老师的身体。 面对病魔,他意志坚强,曾屡次竭尽全力站起来,像个孩子一样蹒跚学步,直到躺在病 床上连翻身都困难的时候,面对家人还是表现出了惊人的镇静。 想当初,我们曾在他老家土炕上围坐在一起吃饭,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屋里,暖意 洋洋。这样的环境对他而言是那样的亲切而熟悉,如今都慢慢成了我们的回忆,化作我们对 他永久的追思。 古光辉（忻东旺学生）  白菜》 忻东旺 油画 60cm×50cm 2012年 忻东旺努力让自己的绘画呼应时代跳动的脉搏,并融入民族文化的血液中。同时他深谙 中国传统艺术的意象表现方法及审美理念,创造性地拓展当代写实绘画的表现观念,为油画 民族化做出了宝贵的探索。 忻东旺教授是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一名优秀教师。2004年,他作为杰出的人才被引进清 华大学美术学院任教,他在绘画创作上执著探索,在学术研究上扎实求取,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在教学上,忻东旺教授兢兢业业、言传身教,深受学生的敬佩和爱戴。他以自己的艺术 实践和创作领悟启发学生的学习和探索,并强调对其艺术感受力的培养。忻东旺教授强调, 培养学生的主要目的是使他们开悟创造的心智,强调学生要在绘画专业学习之外注重生活感 悟和历史感悟。他的这些主张不仅抓住了艺术教育的核心精神,而且更强调了艺术人才的培 养应该具有全面的社会文化意识以及勇于创新的历史责任感;他的教学思想和艺术创作成果 已经成为今天清华大学人文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 王明旨(清华大学校务委员会副主任) 第一,我觉得东旺的人生很短暂。第二,他的人生很精彩,作为艺术家,有这么多艺术 作品留下,给人类留下这么多财富。另外我觉得他有一个非常伟大的家庭支撑他,有他的夫 人和非常好的子女,在他患病的时候能悉心照料他。其实在20年前,东旺的淋巴疾病在他累 的时候就开始发作了,但是他一直没有当回事。 我觉得其实东旺没有走,是上帝让他在天上创作。我觉得艺术家比企业家伟大,因为艺 术家的艺术精神会永存。我们在怀念东旺的同时,也感谢东旺创造的艺术财富,也感谢他的 好妻子,能够在他在世的时候,在他病的时候,守护他、安慰他、帮助他;同时在他走了以 后,能够为他做这么多的事情,非常让人尊敬。 万捷(雅昌集团董事长) 命运实在是很善待东旺的,给他这么多的才华和这么多的能量,使他从一个农村孩子变 成我们大家都佩服的画家。 我重点谈他在绘画方面的两个问题:一是农民的问题,二是变形的问题。 第一次参加他的研讨会是1989年。他在中国美术馆办展览,我提到一个农民问题。我是 特别爱画农民主题的人。我当过农民,当然现在不是农民,这是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中国进入油画写实主义。画农村题材,有很长时期是受欧洲传统、俄罗斯 传统的影响。俄罗斯、苏联这些画家,影响了我国两三代的画家。 这30年来,理解农民主题的中国油画才真正出现。此前由于政策、教育等原因,我们 要像欧洲人、像苏联人那样画农民。近30年有几个人打破了这种模式,其中代表之一就是忻 东旺。 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和80年代的美术学院,能够考进学院学油画的,大部分是都市人并 且是知识分子家庭的孩子。国家改革开放30年了,村子里走出来的孩子能进美术学院学油画 的人渐渐多了,东旺是其中出类拔萃的。 为什么到了近30年,尤其是近20年左右,忻东旺这一代人能够画出这样的油画?我想变 形是一个问题。变形是个大话题,这里无法展开谈。欧洲、俄罗斯和苏联的画法固然遵循了 高度的美学原则,有严密的技术性。但想要套用在中国的农民尤其是农民工身上很难,从脸 部神态、装束、用色到整个作品的气质,都很难,走这条路的几代人能够走通的很少。 王式廓他们那代人,包括我们早期当知青的时候,中国农民的装扮还与民国时期差不 多。国家改革开放以后,农民的装扮变了,身份也开始变了,他们不再是只会在田里劳动的 农民,传统农民的样子开始变化。他们不是城里人,但穿城里人的衣服。 东旺笔下的农民,仔细看,没有一位穿着过去的农民服装,这是很重要的一点。他笔下的农民也不完全是在田里耕作的农民,有很多农民工,就是城乡结合部的农民工,这种形象 在欧洲、俄罗斯、苏联共和国早期的油画中,还包括一部分民国油画中,都是没有的。如果 现在把王式廓、米勒请来,他们也没有办法画这样的油画。所以要有这个时代从农村走出来 的人,并且又受过良好的技法训练,要以顽强的个性、非常饱满的生命力,才有可能画出像 东旺这样的油画。 忻东旺的绘画使用了变形。如果变形太多,就完全离开了对象,离开了写实;可东旺画 的每一个人有名有姓,这不是一般变形的画家能够做到的。他有非常强的绘画能力,而且表 达得非常准确。我上次参加东旺作品座谈会时,第一次听到他阐释自己对美学的理解和一些 主张。我有点惊讶,他对中国美学非常了解。刚才片子里介绍说他绘画首先是立意,我画的 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脑子里全都是欧洲画家。 东旺说绘画首先是立意,这是一个中国人的思维。我并不主张油画民族化,我也不相信 所谓油画的中国气派。但我在东旺的画上看到了他确信的那一套理论,他有他自己的才华和 眼光,这是我对他画农民和采用变形画法的一个认识。 全面回顾忻东旺的艺术,我认为这样的作品是知识分子画家画不出来的,过去受外来美 学影响的画家也画不出来,因为在理论上,西方农民题材油画有宗教性;在王式廓画中的农 民是革命性的;可在忻东旺画中,农民是喜剧性的。这种喜剧性一点没有冲淡他作品的深度 和内涵。这种喜感不是来自一种理论,也不是来自城市,是来自画家的生命。他即便想把人 画得非常纯朴,或者非常荒诞、悲伤的样子,但叠加起来反而有一点喜剧感。这种喜剧感, 在上几代油画家的作品中,包括在我自己的油画里,都不能呈现,是值得注意的一点。 陈丹青(著名艺术家) 我与忻东旺不是特别熟,直接交流也不多,因为我爱人跟他学过画,所以每次都是我爱 人把忻东旺的教学思想和想法转达给我。 忻东旺50岁就去世了,这对他的艺术生命是很残酷的事情。但是他的人生非常完美,非 常完整。我认为忻东旺50岁拥有的人生和许多成功的画家100岁拥有的人生价值相同,从这个 角度讲,他应该没有什么遗憾了。因为历史会永远记住他,这个民族也会永远记住他,甚至 以后其他国家的观众也会记住他。他注定是在当代艺术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人物。下面我从 理性的角度来谈我对他的认识。 关于忻东旺的绘画,还没人提到现实主义这个词。大家肯定对现实主义这个词抱有偏 见,但我认为忻东旺是现实主义画家;因为写实主义是技术,它不能作为创作方法,尤其是 不能作为创作思想而成立。 第一,我认为忻东旺是现实主义画家,因为他有一种自己独特的绘画语言,用独有的观 念重新阐释和丰富了现实主义的概念;再说更直接一点,他是把意识形态化的现实主义概念拉回到现实主义的本义上来;现实主义本来就应该这样,只不过我们过去曲解了。忻东旺通 过自己的努力,以一己之力,把现实主义的概念拉回到人性层面,拉回到底层叙事的层面, 我认为,他应该是现实主义画家。从古到今,包括在未来的历史中,现实主义仍然是人类面 对现实、面对人性的主要创作方法,这是不能回避的。从这个角度讲,忻东旺对画坛的主要 贡献是,以自己独特的创造丰富或者还原了现实主义的本意,把现实主义再次拉到人道主义 的层面。 第二,记得有一次在清华美院参加研讨会,和忻东旺在台阶上碰面。当时我匆匆一过, 他就说了一句:“有人在研讨会上说,当代艺术有当代性,而我们的油画、国画都没有当代 性。我的油画就有当代性。”这是因为有一个人发言刺痛了他。我说:“你说得太对了。” 这是我听到忻东旺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当代性的问题,所以我要说清楚当代性问题。 现在当代艺术成了宝贝,成了拿来切割很多艺术家的杀手锏。我认为画家只要能面对现 实的生活,只要能披露生活本质的东西,就都具有很鲜活的当代性。忻东旺的画非常准确地 阐释了中国现代社会转型中的一个特殊群体,或者准确地阐释了这个特殊群体的精神状态。 现在很多文章刻意把西方的东西全盘接过来不加消化地运用,导致了我们对当代性和当代艺 术判断的失误。忻东旺以自己很准确的表达,阐释了什么是中国艺术的当代性,这也是他对 中国油画的一个贡献。 有人反对油画民族化和中国性的提法,这点我绝对不能苟同。为什么要说民族化呢? 中国的东西,五千年的文明经验可以证实,从最早丝绸之路开通,西域的文化引进来,佛教 艺术引进来,一直到近现代西方艺术的大规模进入,到今天为止,历史上所有能站得住的艺 术要素,哪个不是民族化的东西?不是民族化的东西都被淘汰了。民族化有政治、意识形态 内容,要统一标准模式,所以大家很反感。但民族化本身并没有罪过。我们看到忻东旺的文 章,他不断提出民族化的问题,他是坚决赞成民族化的,我也向来如此。所以我看忻东旺画 这些具有平民造型作品的时候,他就特别兴奋,他觉得以平民为题材表现中国的油画是他追 求的一个方向,所以他变形、用线条,实际上不是他把农民变形了;而是他要找到一种东方 的元素,然后融到造型里。他对线条、平面、色彩的运用上,都是在做一些尝试。他在世的 时候,一定想画中国气派的油画。我觉得“中国油画”这四个字一定要连着用,油画就在中 国,这就是我的标准。 我们看西方几个大的博物馆,只能得出这样结论:要在西方的作品标准上和西方交谈, 中国没有希望,所以说“中国油画”四个字一定要连着用,一定要是中国标准,最后是中国 气派。我们谈忻东旺的艺术成就,那就是中国气派。所以我认为不但要提“油画民族化”, 还要提“中国气派”。毛泽东当年讲的中国气派,从根本上没有什么错误,只不过是过于政 治化了。忻东旺正在以他的方式正视这个课题,看他近几年的画就非常清楚,这也是他的 贡献。 另外他以农民的方式去画农民,这句话从字面上看也没有什么错误。但忻东旺是以农民 的方式画农民和以一个知识分子的方式画农民,忻东旺实际上做到了二者合一。所以忻东旺 是一个真正具有人文情怀和道德底线的知识分子。他首先不是简单的手艺人,不是在语言层 面来绘画,他一定对这个民族、国家、社会有充分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对社会抱有自觉态度 的人,才能叫知识分子。忻东旺又有着作为农民的质朴,他原生态的艺术观点和作为知识分 子即艺术家的精神高度,决定了他是一个知识分子艺术家。 知识分子的根本不在于会不会玩文字、会不会写书,而在于对民族有没有使命感、有没 有担当,这是最重要的。我认为忻东旺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优秀的艺术家之一,他50年的艺术 生命和其他人100年的艺术生命一样有价值。 张晓凌(中国国家画院副院长) 我是在1992年忻东旺报考中央美术学院进修班时认识他的。由于他缺少大学考试的临场 经验,当时画得不是很理想,但是已经有着鲜明的个人艺术修养和气。在他入学后,很快 显露出他的才华,特别是他当时画的大白菜,我至今印象深刻。 近年在展览会上,我看见他的艺术在一天天成长。特别是近七八年来,他的艺术成就突 飞猛进。上次展览会的时候,我谈到对他绘画的看法,譬如夸张是否做到适度、是否有所控制等。但是我看了他最近的几幅画,包括《金婚》,我的思想也在变化,有点拿不准自己的 意见对不对。可惜我们没有机会再深聊了。现在对东旺的艺术有多种看法,怎么样评价他的 艺术成就,是他留下的一个需要深入讨论的课题。有人评价他是深刻的写实主义,确实写实 主义历来有多种取向。 忻东旺与当代的很多写实画家走着不同的道路,多数艺术家采取的是唯美的写实主义 取向。但是东旺更注意唯实,而且侧重对人物灵魂的剖析。因此,他与传统的写实主义也不 同,他的艺术实践对传统是个挑战,对当前所谓的时尚艺术也是挑战。很明显,忻东旺是受 了弗洛伊德的影响,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他超过了弗洛伊德。因为弗洛伊德是受他爷爷的影 响,只是对人性的深入,弗洛伊德很少关注人的社会属性;因为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他对 当时的社会背景并不关注,他画的只是自己周围的人。但是他却没有像忻东旺那样对农民工 进行更多的人文关怀。 我记得王式廓先生给我们上课时,曾经提出画模特应该去了解模特的身世,不要简单地 在那儿画。他甚至提倡画家要给所画的人物写传,然后再去画他,才能把这个人画得深刻。 他这种教导在当时具有鲜明的特色,但我觉得在王式廓后来的学生中很少有人能做到他的要 求。东旺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充分,从他的画里可以看出他对王式廓先生说的话的理解。正因 为这样,我觉得他的画具有更多的内涵,不是一种美感的享受,而是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他的画法来源于对人性深刻的认识。在当今写实画家中,像他这样的人很少,他的艺术 风格差不多是绝笔了。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择手段地达到一种效果,他的创作带有极大的 感染力。 潘世勋(中国油画学会理事) 忻东旺的离世尤如一颗上升的璀璨之星突然陨落,留给中国油画界一个巨大的遗憾,也 是中国写实画派的重大损失。记得十多年前的一天下午,我路过王府井北口的皇冠假日酒店 的美术馆,刚一进馆就被墙上的作品深深地吸引。我感到一种强烈的震撼,无论是作品的才 华、功力、作品的独特魅力和视觉冲击力,都让人为之一振。 也是那天,我第一次见到忻东旺和他的夫人,整个展厅只有他们两个人;我向他们表示 祝贺,并对于人们的无知和冷漠深表遗憾。忻东旺笑得十分的平和淡定,至今我还清晰地记 住他的笑容。 后来忻东旺出名了,名气越来越大,那叫一个旺。他加入了中国写实画派,无论是2008 年参加大型油画《热血五月》的创作,还是每年一度的中国写实画派的年展,他都一次又一 次向世人展示出他无可争辩的艺术才华和强大的艺术表现力。去年在中国油画院举办的回顾 展把他的艺术成就推向了极致,那个情景令人感动和欣慰。当时现场人头攒动,他被闪光灯 和媒体团团围住的时候,我已经不可能挤到他身边道一声祝贺了。 我又想起了那年在那个下午,空寂的展厅内空无一人的时候,忻东旺的笑容和他淡定的 表情。世界上有远大抱负和坚韧不拔毅力的探索者终究会有这么美好和让人感佩的一天。东 旺虽然去世了,但艺术家的生命却在无限地延长,因为艺术家真正的生命是他的作品。 艾轩(著名油画家) 2005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忻东旺画展,是我主动要求策划的一次展出。那次展览受 到了各方面的巨大关注。当然在这种整体性的展示之前,作者已经是很引人注目的青年艺术 家。在此之后,人们可以在更大范围内认识忻东旺的艺术。 就艺术而言,我认为忻东旺是绘画天才。我们对他的这个评价只能说是不够,而不是过 了。我相信历史会对他的艺术作出一个非常公正的判断。我相信忻东旺的作品一定在中国的 油画史上具有非常高的地位。他在油画语言和油画技巧上所达到的高度,非常出众。他在油 画技巧上达到的那种高度,我只能找大师当中的人来比较,比如说齐白石画虾画蟹,一笔下 去既是造型,也是质感,非常生动。这就是他绘画技巧的完美性。 在油画上能够达到这样技巧的人确实不多。比如说忻东旺画的白菜、静物,并不是什么 重大题材,也不是农民工,也不是弱势群体,也没有多大的社会意义。但是我们看一看他画 的这些东西,你就会知道,这是一般人无法画出来的。你看白菜一笔下去,完美地表现出造 型和质感,白菜的水分、白菜透明的感觉,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贾方舟(著名美术评论家) 天才不是后天培养的,但是后天的努力非常重要。忻东旺如果不是靠他自身顽强地努 力,那他至今还会窝在家乡的小村庄里面,我们也不会发现他的绘画天才。他是通过自己的 努力,使我们认识到了他在艺术上所能够达到的高度。 忻东旺在我的心目当中,无论在绘画上,还是在做人上,他一直是个奇迹。 忻东旺的艺术成就,我是一直很关注的。我第一次看到东旺的画是在1995年中国油画年 展上。因为我是画家,我不是站在艺术史角度上看他对艺术的贡献,我就是看画,看用笔, 看造型,看构图,看色彩。我觉得这个画家不得了,当时我在他的画前站了很久,这是我第 一次知道忻东旺。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今后肯定会做出不同凡响的成绩,几年来,他的好作 品不断出现,肖像画、人体写生,还有他笔下的农民工。 作为画家,我认为他最大的成就是艺术语言上的突破,主要体现在他的人物造型上。 他的人物造型是带有中国风味的,带有中国汉唐造型意象的,有那种简约概括的味道。他画 的人物线条并不复杂,简简单单几个形体,但是形体具备一种胸有成竹的感觉;他的每一笔 线、线的拐弯处,一招一式都能看出和中国笔墨的联系。而且他绘画中的书写性也是前所未 有的。 他的肖像画,能用刀和那么大的刷子在人的脸上像写字一样书写,而且那么生动,能使 人物既变形又不走形,富有极度的传神。这不是说随便哪个人经常学习训练就可以达到的, 我觉得完全不是。忻东旺在肖像画上的成就更突出,农民工在我看来就是题材的问题,而肖 像画是这个画家最大的贡献。 忻东旺对色彩的运用,是中国油画界有史以来至少是最顶尖的画家之一,他对色彩的运 用、表达是无与伦比的。我一向自己觉得自己的色彩还可以,但是我看他用色的时候,我觉 得里边有太多的奥妙。这奥妙不来自于技法,这绝对是一种感受力的问题,就是一个画家, 他被感动了,然后他自然地把这种感动表达出来,这个表达的形式也会再去感染观众。在解 读这种感人表达的时候,有人认为画家是凭借了一种高超的技巧,其实不是。他就是有了感 觉以后,不择手段地就把这种感觉表现、表达出来,人家看到的技巧,实际上是他绘画最表 面的东西,其背后内在的那种情感因素正是那种能感动人的,这个可能不是很多人能够看到 的。所以我认为忻东旺是天才的画家,因为他是容易被感动的一个人。 被什么感动呢?被物象,被形体,被色彩,被西方传统的那些绘画因素,被中国传统的 绘画元素。能够被这些东西时常打动的人,而且深层次打动的人,才可能有这样的技法,所 以我认为这是忻东旺最大的成就,应该在这方面对他多做研究。比如他有几张人体作品,是 很中性的题材,一般就把它当做习作了。但是要在习作里面能够看得出艺术家的艺术深度, 这是很难的。忻东旺有一幅作品,我是在上海艺术博览会上看到的,是一个老头,躺着的, 像在手术台上,下面垫着白色的布。他的用笔、造型、结构、色彩,扎扎实实的那种感觉, 太打动人了。 我认为,如果一位画家没有被这张画打动的话,至少他不能称之为是一位合格的画家; 在这个意义上,我认为忻东旺是画家中的画家。我是从1995年知道忻东旺这个名字的,但我 与他第一次见面,大概是在二零零几年;我们总共没有见过几次面,也没有经常打交道。但 是艺术上我对他是非常熟的,当然也去过他的画室,还有一些艺术上的来往,但是交流很少。 我认为对艺术深层次的研究,特别是对当下写实艺术深层次的研究,我们的学术界可以 从忻东旺开始,从深层次切入,然后再展开,我相信会有很好的成果。 冷军（武汉画院院长) 1997年岁末,在“走向新世纪:中国青年油画展”的众多参选作品中,有一件名为《适度 兴奋》的作品引起我的特别关注。作品特殊的艺术手法和风格,概括而又深入的表现,在这 批参展作品中显得十分突出。这使作为中国油画界一颗新星的忻东旺又一次以他的作品深深 地刻在我的脑海中。之前他的作品《诚城》《明天多云转晴》已引起我的注意,他是中国油 画艺术肖像画方面极有希望的艺术家,但那时我与东旺的交流并不多。 1994年,中央美院高研班请我去讲课,在留下的高研班讲课的照片中,我看到了站在画 架旁的东旺。说起来,那是我最早与他的见面。东旺为人内敛,话语极少。即使这样,我也 能感受到他对人的认真与诚恳。 之后,东旺的作品越来越多地进入我的视线,他表现的都是人们日常的朴素生活以及那 些不被关注的人群,让人惊叹的是在他的作品中竟然有如此丰富的性格和细节。看得出来, 东旺是多么用心地体会他们、贴近他们。东旺所展开的关于这些弱势群体的画卷,已然成为 他生命的一部分,更是中国油画艺术中一份独特的叙述。 近30年来,在中国城镇化的过程中,发生了太多的纠结与交织,无数人的命运被牵连其 中,为他们写照和立传的人有许多。但是想到城镇化,在我脑海中首先浮现的名字就是忻东 旺。东旺画中的人物,大多安静而木讷。当我看着这些人物的时候,我常常想,可能只有东 旺才能如此深入地在画中与他们交流。 在一般人心目中,艺术家的个性多半是怪异而风光;不会有人想到艺术家其实有时也是 弱势。2012年的冬天,我亲爱的艺术家朋友徐小燕走了,大家都聚集到她的工作室怀念她。 那天东旺深情地朗诵了一首他自己作的长诗,令在场所有朋友为之动容。那一天,大家在分 别时都互道珍重,因为我们都已无力承受再失去另一位亲爱的朋友。谁料想,就在短短一年 的时间里,我又一次经历了这样的悲痛。 尚扬(中国油画学会副主席) 纵观中外美术史,大凡有大成就的人一定是从年轻时就开始认识并知道什么是大事,什 么是本质。这个人一定会是与众不同,有着独特的审美观与极富个性的艺术语言。如果从美 术史的角度去解读,在当时的大文化背景下,与众不同的人几乎被看作是“反动”的,是叛 逆的!但后来,人们会称之为承上启下的历史人物。 在中国当下的艺术界,忻东旺就是这样一位极富个人魅力和卓而不凡的天才油画家。 他,就是开启中国油画人物写生新篇章的人!忻东旺一定会是在未来整理、梳理这段艺术史 中无法回避的问题的重量级艺术家!他短暂的艺术生涯对中国油画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衡量一个艺术家有多大的贡献,标志是看他留给美术史、留给这个世界多少优秀的作 品。东旺从很年轻时就被艺术界所关注。直到他获金奖作品《早点》的出现,他正式被全国 油画界所接受。东旺的能力、实力毫无争议,很自然地被各种流派的艺术家认同,这其实是 很难的事情。东旺留下了大量的好作品,极富夸张而又精准的造型和独到的用笔、刮刀,极 具个人艺术语言风格的探索,成就了他认真对待的每一幅好作品。这在同时代画家中是不多 见的。可以说,东旺的作品形神兼备! 在艺术风格问题上,东旺的作品很难被“归类”,归到哪个流派都显得不合适。这也 充分证明了他的画法不受任何局限。他的作品题材广泛,风格、个人语言、符号,都顺其自 然地发展到极致。他注重自身修养,更在意艺术修养。在近10年与东旺的交往中,我了解他 始终在意艺术上的“大是大非”问题,对枝节、技术性问题总是位置摆放得准确。就像他的 画一样,稳、准、狠!他的画风,没有见过他完整作画过程的人很难想象。他造型准确而严 谨,从起稿落笔一直到作品完成,可以始终用起稿时的勾线。东旺的画法不是在第三遍时调 整第二遍的错误,而是一遍近似完成,最终整体调整。让人惊叹的是在第一、第二遍的完成 后,可以从他的画上读出的细节一点不亚于画古典风格的作品。他画的画鲜活不腻,具有活 生生的效果,比如《依》这幅类似古典风格的感人画面,就是多少画古典画的油画家向往的 境界。 东旺控制画面的能力让人钦佩,尤其是大场面,能将众多人物安排得井井有条,构图十 分讲究,这绝不是画一个简单的人物肖像所能比拟的难度。 东旺在写生方面的贡献是巨大的。全国各大美术类、艺术类院校,不自觉地把东旺的作 品当成了“教科书”,他的画册几乎成为教材。这种影响力不是被号召起来的,这完全是各 校师生的自觉行为。这种影响力、感染力是很少有画家可以达到的。 东旺不论画什么,总有与众不同的大审美的角度,就是白菜、桃子这些看似平淡的东西 到他的眼里、手里也能变得极富内容,显得十分耐看。这是东旺的大审美观的作用。 朱旭(忻东旺学生) 20世纪90年代以后,油画家们开始了深入独立的社会文化思考,而不再甘于只做主流意 识形态的解说员或注释者。文学家、电影导演和画家们都被容许将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人 物搬进作品。忻东旺关注的则是另一种生存状态,那就是在都市人眼中显得陌生的外来者, 就是那些为生存而背井离乡的个体生命。不论是《明天多云转晴》中的民工,还是《外面的 世界》中的姑娘,忻东旺对他们都怀有充分的理解和同情。当面对忻东旺作品的时候,观者 更多感受到的是生活的沉重。那是一些既不“美丽”、也不“深沉”的平凡人物,但他们永 远不会(也想不到)以轻佻的态度对待生活和生命。当我们的视线即将被泛滥于媒体中的情骂俏或者故作深沉的时髦男女遮挡的时候,反倒会为忻东旺画中人物的沉重和茫然神态感 到一种欣慰。 在近现代中国绘画史上,曾经有画家描绘过从农村流入城市的贫民形象,例如王悦之的 《弃民图》、余本的《待雇》等。这些前辈画家的创作环境和创作动机当然与忻东旺完全不 同,但在社会伦理和以真实感受突破流行绘画程式方面,画家们体现着同样的取向,具有同 等的价值。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前辈画家更关注历史背景,因而《待雇》表现为一种场面, 一种社会现象;而忻东旺更关注一定历史环境中的个体生命,他的作品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些 令人过目难忘的个体形象和人物的精神状态。在关注进入城市的农民的同时,忻东旺也画了 许多并非农民的平凡人物。《早点》是“第十届全国美展”评奖中被评委毫无异议地授予金 奖的油画作品。虽然人们对这幅画的形式处理看法不同,但画家对当代中国城市底层人群生 存状态的朴实而直率的表现,引发了观众无尽的感慨和思索。与“农民工”的相通之处是画 家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失落”和“憧憬”、“冷漠”和“温情”、“渴望”和“茫然”的 并存,看到他们在现代城市生活中被“边缘化”,而并没有抹煞他们个体生命的尊严。 对于绘画作品来说,画家所掌握的技艺与他所选择描绘的对象之间实际上存在着某种一 致性。这种一致性除了历史氛围、文化土壤的同一性之外,还有一种可以经由画家个人的探 索而获得的“气质”和“性格”的一致:萨金特作品中的绅士淑女与他华丽潇洒的笔法之间 的一致性;基弗作品中受到伤害的苍茫大地与他那难以名状的画面肌理的一致性......忻东旺 似乎从来不追求中国文人画家所崇尚的清雅、洒脱或者刚劲、老辣之类的韵味,他的笔触往 往带着那么一种不加掩饰的笨拙和滞重,他说他画待业民工的笔法是“来源于民工用抹子腻 墙的感觉”。这显然不是画家对自己绘画技法的戏剧性比喻,而是透露了他作品中的人物与 他作画的技法之间在气质和“表情”上的一致性。我不能解释这种一致性的来源,但我能联 想到画家和那些远离自己乡土的劳动者之间在看待生活时的同一视角,能联想到画家在对待 他所描绘的对象的内心世界和处境的感同身受...... 对于中国文学艺术来说,底层民众(特别是背井离乡的农民)总是会引发人们对某种历 史现象进行联想,人们是在传统文化积淀的基础上感受这些人物形象的。在这种文化心理积 淀的基础上有所延伸,就是当代绘画创作的历史课题:在表现当代性人物形象的同时,找到 他们与传统心理积淀的接口;在表达画家个人的感受与意图的同时,也表达了中国绘画的传 统精神;以质朴而具有个性色彩的写实手法,画家创造了新颖的底层民众形象,这是忻东旺 对当代中国绘画的历史性贡献。 忻东旺,这个来自不起眼的小地方的人,值得我们花时间去研究他的成长。任何时代 距离我们太近时,都未必能够使人看清所有的价值。在我看来,东旺就是活在我们身边的大 师!随着时间的远去,在未来,我们将看得更清楚! 水天中(著名美术评论家) 东旺的艺术为我们奉献了太多的精彩,我想这是他赢得我们共同喜爱与尊敬的根本原 因。东旺是我心中的造型与色彩大师,更是我心中的大艺术家,走进他作品的精神世界,仿 佛可以看见人性的光辉,仿佛可以听见普世的倾诉。作为忠实的“粉丝”,我欣赏东旺作品 中流露出的思考,喜欢他的境界!每一次与他作品的交流都让我获益良多。 现在仰望星辰中的东旺,在弥漫的追忆中,朋友们还常常泪眼无语。我想宏芳会相信: 在保亭、在英雄的红棉树下有盼望他们全家归来的“村长”。与东旺相识6年了,常常想起他 激情的鼓励,也难忘我们共同畅叙海棠的情景。几个月来我时常低语:好兄弟,咱能不能不 要太匆忙! 缅怀东旺,我想人们会永远传颂他感人的事迹;研究东旺,我相信历史会铭刻他在视觉 艺术探索中的开拓与贡献、壮丽与辉煌! 赵曌(十三陵国际艺术园区董事长、忻东旺生前好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