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朱青生 纷繁世上,如何眼前简洁,那就是没有展览。如果有了一个展览,还能简洁,那就是展出其一无所有的空墙。如果还有痕迹,依然简洁,只能在展览中有一条线。《一劃》将是中国有史以来最简洁的一次展览,这是谭平的个人展,将于2012年12月7日那一天在中国美术馆拉开帷幕。 《一劃》之“劃”,是谭平用刻刀完成,也是谭平奋斗到如今艺术生涯之凝练。谭平创作很多作品,当年就以矿工的形象塑造和气氛的刻划而名满艺坛,因而留校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他自习画以来留下的画幅真可谓充楹。归到根本,为何只存一劃?这似乎是一个艺术家的宿命,也是一种涵养的春流。许多艺术家做到老去也未必理解,只要人创造艺术,无论使用任何材料,其实皆始于一劃,然后方能丰富造型;然而一旦一劃启动,即难以回归,归去来兮胡不归?谭平的行程也从一笔开始,由中国之中央(美院),行走四海,在柏林完成当代艺术的教育,进而他的艺术归于简洁,显为抽象,逐步奠定了中国抽象艺术领袖的角色,同时又不肯停歇于“抽象”二字之间,用心于对世界的反复琢磨,一刀挥去,引向琢碑,趋于刻石,渗入千年书法,引出无限沉寂,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一觞一咏,全化作一根线条,谭平的展览中把一劃与中国传统书法和篆刻之间的关系表现得若即若离,精神相通。行走世上五十载,终得如今把示天下。此一“劃”之标题,用的是古代字体,“画”为“刀”刻,方为“劃”也。之所以动用繁体命名,皆因汉朝之前,所谓画者并非仅有图画之意,实更多行为之辞,劃者,割断布帛,劃开天地。想当年天下最为悲摧之事,正是西王母拔出头簪,劃出天河,阻断董永和七仙之间的一条银汉,从此人天杳杳,让多少人间离合全在未划可划之间纠结。然而儿女情长之事,毕竟不是谭平这种人物所措意。所谓者,在国士手中,可用来策划胜负、布置大业、安定人心、开拓疆域;无知者看来,文人画手无非是在室内玩弄笔杆刻刀之辈,君不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一劃之成,实将世相万千全归纳其中了。 然而这一劃,又是在东、西当代艺术悬而未决之时,东方既白,西天云霞,近百年苍茫岁月,怎一个“劃”字能够了得!于是他兢兢业业于业务,勤勤恳恳于教学,却不忘在艺术中把自己的文化渊源与个人早年的西游经历,都用一劃相连。此劃中有文艺复兴留下的刀痕,经过德国青骑士和桥派的鼓动,在分离派的线条浸淫之下,生发出超现实的无限潜在人情,最后与两代抽象大师中间相遇,超拔出第三抽象,缓缓向远处流去。在谭平的展览中将展现这一劃与整个世界艺术史之间的关联。 一劃即为展览,确实不同寻常。也许难以让人理解,却又牵动万千人的内心。人人心中皆有一劃,人各不同,当此一劃之前,每人之一劃将被激发挑起,众生平等,各人之劃化作万千光芒,此所谓万千人有万千劃,归结到底,对于一个人,无非也就一线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