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家不能是一个商人” “做批评的出发点不是艺术现象,而是理论体系。你的见解需要自我证明、自我求证,需要有理论支撑。没有理论支撑的批评家,只能随波逐流,至多有感而发。真正批评家不光是有感而发,而是有理论根据。所以批评家应该是一个理论家,应该从理论出发从事批评而与艺术实践相通。批评家不能是一个商人,所以我有一个原则,绝不卖画。既然批评是价值判断,你就不能又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作为美术批评家,王林有自己的批评方法,有自己的原则立场,他认为批评家要去伪存真,以学术真诚追求真理、揭示真实。谈到批评界的乱象时王林先生不厌其烦,给我讲了很多东西。 至于策展,王林说:“批评家策展和其他人策展不一样,乃是出于自己的文化立场、学术思想和批评方法。策展是批评的实践活动,也是一个自我梳理、自我更新的过程,是批评家应该去做的功课。批评家跟艺术现象的关系是若即若离而又不离不弃的。”在当下中国的文化纷乱之中,很多人为生活的纸醉金迷所惑,常常抛弃自己坚守的原则和底线,但是王林一直很有持守。“批评家不能是一个商人”,他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所以他的评论总是直击要害,给人坦诚、果敢、澄明之感,没有因为金钱的扭曲,没有因为权贵的躲闪。 回顾多年策展生涯,总有那么几件最值得王林铭记的事儿:一是在北京做文献展,二是在成都做中国经验展,三是在上海做双年展,四是在宋庄做底层人文展,还有去年去威尼斯做平行展。谈到上海双年展,王林笑着说:“对比一下很有意思,上海双年展现在很有名气,但是当年不少人连双年展是什么意思尚不知道。你去做一件别人没做过的事情,是很让自己兴奋的,因为这里面有一种挑战性。”听着王林的话,我们可以了解其为人的坚韧和认真,可以感受到他的执着精神与年轻心态。他喜欢挑战自我,努力践行;对事业负责,不半途而废。正如他自己所说,总得自己对自己有个交待。 对事不对人,这是王林写文章做学问的心态。“90年代初期中国艺术走向国际的时候,提出中国艺术的独立性问题是必要的,中国艺术家应该有自己的价值诉求,这个问题在今天仍然是一个问题。”无论是徐冰、许江,还是潘公凯、吕澎,王林文章所及,都用一种负责任的学术态度去讨论和评判,不是“管中窥豹”,而是“深入虎穴”。这种大无畏精神是一个优秀美术批评家不可或缺的,值得批评界学习和反省。 现在王林在着手准备中国当代艺术史的撰写,为此还专门去台湾搜集资料。在他看来,做学问是很严肃的事,同时也是一种自我享受。正如那句流行的话:累,并快乐着!此外,王林对文化政治的研究也在进行中,他看来这不仅是兴趣使然,更是一种社会历史需要。“我很想写一本文化政治方面的书。以后会把更多时间放在案头上,减少些参与性的活动。一个人的时间总是有限的,需要安下心来做点学问。” 是啊,很多时候我们总是为琐事牵绊,忽视了真正兴趣所在,常常与自己相忘于江湖。 王林最大的愿望 ,是做一个民间书院。他讲,“因为我有一两万册藏书,再加上收藏的数百件作品,做一个美术学书院把这些东西贡献于世,为从事美术学研究的读书人提供条件。书院是一个历史实体,可以延续下去。不管以后的政治怎么变化,中国社会都需要重建民间,我们对民间的破坏太大,民间才是文化、艺术的根基。中国文化人要争取民间的文化权利,做一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能想到的就是做一个书院。” 不愿意打断王林的话,我只是静静地倾听,在脑子里刻录。听着他讲,感觉到一个学者的睿智与虔诚。他有着自己明确的目标,将自己的人生规划得非常充实,尽心尽力做自己可以为社会、为艺术做的事情,实在而不夸张、努力而无抱怨。我们已然感受到他做这些事时的那份快乐。同时,也让我们回首自己的人生路,是否五彩纷呈,是否值得回首驻足,凝望回味…… 在访问的最后,王林还谈到了他对于中国教育现状的见解。相较于西方教育,他认为中国教育过于官方化,而真正的教育应该权在民间,大学自治是必然趋势,中国教育的希望在培育民间文化权力,在于民间的自主性与自由性。我又一次被王林先生的智慧所折服,他对于很多的事情都有自己的想法,并且丁卯分明,直击事物的本质,其功力之深厚可见一斑。 听着王林的故事,像是在读一册厚厚的书,又像是在深深的树林中漫步,有惊险时,有悠然时;有登峰处,有谷底处。听着他的诉说,只觉得置身树林之中,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品,树林悠长,广袤,似无尽头。每个节点都有故事或新的篇章,宛若林中发现的春华秋实,清流幽潭,让人不禁驻足良久。宋代欧阳修《蝶恋花》的诗句“庭院深深深几许”突然出现在脑海中,我脱口而出的是“林子深深深几许”!深几许?林外人不知,恐怕置身林中之人也未尝尽知,此可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