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湘学大师王湘绮誉“乃唐人绝句之上乘”的李颀诗:“为政心闲物自闲,朝看飞鸟暮飞还。寄书河上神明宰,羡汝(尔)城头姑射山。” 在白石老人的笔下成就了行笔飞扬的篆书精品。此幅书法目前收藏在美国华盛顿的弗利尔美术馆,是美国犹太人安思远(Robert Hatfield Ellsworth)捐赠给弗利尔美术馆书法品中的一件珍品。 白石老人的书法以行、篆最为人们所称道,而这幅篆书体现了他书法中的几个特点,故在此仅以篆书论之。 其一,字有画意。著名评论家郎绍君先生讲齐白石书法:“字有画意,是齐白石书法的一大特点。”字有画意,画存书风,齐白石诗书画印相互配合、彰显,形成完整的艺术创造和审美特色。从此幅书法来看,字的结体随意和行笔流畅,结体的张弛、欹斜、多姿明显得益于他对绘画构图的理解,巧拙之中有着精心的设计,似欹反正。结字大开大合,结体上疏密对比强烈,他对篆书的疏密形式把握能力在近现代书坛无人能出其右,这也是与其身为画家有关。齐白石又将篆书书写成含有篆刻的构成意味,和篆刻相得益彰。其用笔改方起为圆起,改尖收为平出,转折加重顿笔,纵横涂抹,不与点画细微处斤斤计较,既有秦篆的雄强朴厚,又有以古为今的生气。在老人笔下篆书整体气息剽悍矫健、气势雄伟。使篆书这个古老的书体在他手中变得生机勃勃。 而作为“字有画意”的“画家书法”在书法尤其在书意上与“书家书法”有着明显的区别,“画家书法”的代表人物,如金冬心、郑板桥等注重“神”意,将画的“写意”融汇于法书之间,往往产生出形神兼备、神采飞扬的作品。从“书家书法”相对应的“求法度”、“尚形质”到“画家书法”的“求神采”、“讲画意”是一种艺术追求的进步。不讲今天,就是古人论书法也提出:“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兼之者方可绍于古人。”而齐白石恰恰是一位重视“神采”与“形质”的大家,可贵的是他还是“兼之者方可绍于古人”的,游离与“似与不似之间”真正顿悟的艺术大家。古人的技法和观念一经老人之手的融洽,便都吐纳了自我的气息:畅适纵肆而大开大合,疏密对比,反差强烈。这些综合因素,共同构成了其篆书体势的瞟悍、矫健,阳刚式的美,“齐篆”是继吴昌硕“石鼓书法”之后,独一无二的一种大方美的典范。 在追求“神采”的同时,老人“以俗为雅”的审美理想也反映到他的书法中,虽不如画和诗那样显见,但在齐白石老人的书法作品上还是隐约体现出来的,那种跳跃在书体势上的“放”的意韵之美,的确是令人感动的。他的篆书作品多夹杂隶、行和草的笔意。从这一方面来说,他和郑板桥又有声息相通之处,只不过郑所表现的是以行意为主,而齐白石以篆意为主罢了,齐氏篆书实际上也是“六分半书”。如此幅行笔十分流畅,是“画人之书”的典范。这种带有“呐喊”型的“飞扬”如行书用笔的篆书,也只有在老人的笔下才会有这样的生命,这种带有画意性的书体确成就了老人篆书的独特性。 其二,无法之法。他讲“我书意造本无法”,那是他强调在书法创作中自立门户,不依傍前人的原创意义,但并非真的“无法”。在品读中感到的是篆意,也是有章可循,但又是前无古人的写法。老人书法师承的轨迹是老生常谈了,但又是不得不谈的话题。老人的篆书主要取法于印章和东汉、魏晋南北朝之际兼有篆隶结体与韵味的碑版。齐白石中年时曾认真用朱笔勾临赵之谦的《二金蝶堂印谱》,为了学习治印,也是由此入门识别篆字。他的篆书字体不是规范的小篆,也未上溯到金文甲骨,而是在篆隶相间中抒发豪迈、放逸、自由创造的精神意趣。由于书法观念上受到清人尚碑风气的影响,所以用笔上多侧锋方笔追求碑意,齐白石在艺术见解上最推崇“独造”,并且身体力行。他曾说:“刻印,其篆法别有天趣胜人者,唯秦汉人。秦汉人有过人处在不蠢,胆敢独造,故能超出千古。余刻印不拘古人绳墨,而时俗以为无所本,余尝哀时人之蠢,不思秦汉人,人子也,吾亦人子也,不思吾有独到处,如今昔人见之,亦必钦仰。”因此,他的篆书虽然基本上是合乎篆法的,但其笔意有着与传统篆书却有着许许多多的不同,非平正端庄的书体,非上下一致的运墨,非粗细相近的笔线……李邕有句名言,叫“学我者死,似我者死”。这句话为齐白石所沿用,成为终身不二的金科玉律。他的“齐氏篆法”也真是思想和实践的范例。 其三,胆敢独造。研究齐白石,最关键之处是要看到他在诗、书、画、印这四个相关艺术门类之间的吞吐,由此才能揭示其篆书的内蕴与审美价值。他的诗、书、画、印在审美学上相互依存,书印犹出一体。他把视点定在鲜为人取法的奇古恣肆、凌厉险绝一类的《天发神谶碑》,取法秦汉急就的随心,从中采挹属于自己的美感表现。齐白石书法最难能可贵的是其从古代书体中提炼出的朴野之气,“衰年变法”之后的作品更映照着他的本心。在他眼中,艺术本是痛快事。这可从他的诗、书、画、印和方行举止中进一步了解。 齐白石之所以成为齐白石,其中重要的一点是他永远保持着艺术家可贵的良心,以及作为一个有性情的画师那种大爱大恶的“是非”之感。他的这些特征感动了自我,更感动着爱他的人们。有人讲:“老人烂漫天真、体物入微、礼赞生命几乎是他一生艺术的永恒主题。没有‘爱’,便没有齐白石;没有执着的个性之‘爱’,也没有齐白石。齐白石是用‘爱心’自如地歌吟他的诗、书。画、印的。因此,如果我们不能以童稚般的‘天心’与‘真眼’去贴近这位艺术家的心灵,我们就很难理解乃至热爱他的艺术。”画如其人,文如其人,书更如其人,在他飞扬的篆书中,我们看到了一个痛快潇洒的大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