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国

达利的骗局 三(1)

艺术中国 | 时间: 2009-10-15 15:33:56 | 出版社: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除了在菲格拉斯有个家之外,阿娜在比利牛斯山斜坡上的阿古拉纳山村里还拥有一座房屋,那里靠近加泰罗尼亚的自治城市拉琼奎拉和法国边界,菲格拉斯以北15公里左右。她说我们要去那儿,她想给我看点东西。我们开车去阿古拉纳。我突然感觉不知身在何处了。村庄里没有电和自来水,只喝井水,那里没有商店。除了外观粗陋的罗马风格教堂里的蜡烛和彩绘玻璃窗,村庄里就没有什么色彩了。原本丰富的形状在这里简化成了大块实体、切割得很难看的条和块,还有尖角状,这里的一切—石板瓦灰色房屋和卵石铺的街道,都是黑白灰这样单调的颜色。我们来到了中世纪。

         从地图上看,比利牛斯山另一边离得最近的村庄是塞瑞特,那是毕加索开创立体主义①的地方。塞瑞特不仅是立体主义的诞生地,还以出产浆果闻名—这个村庄自造浆果啤酒、浆果红酒、浆果馅饼、浆果糖,甚至还有浆果汉堡包,同样出名的还有香气扑鼻的卡维隆甜瓜。但在阿古拉纳不产这种甜瓜,也没有浆果。这个村庄气氛阴沉,呈立体主义风格,而且破烂不堪,活像表面粗糙的拼贴画。在当地名叫“合作社”的咖啡馆里,村民们喝着酸红酒和搀了甜白兰地的浓咖啡(被称为“卡拉切诺”),玩着台式足球。那根原来用于操纵守门员的杆已不知去向。饱经风霜的木制足球运动员有的漆成白色,有的漆成蓝红两色,表明对阵的是皇家马德里和巴塞罗那这两家俱乐部。

         阿娜在一条僻静、肮脏的街道边停了车,来到一座简朴的房屋前。她上前去敲那扇粗糙的、没上油漆的木门。我可以听见院子里地狱般的喧闹声,饲养的猪发出尖叫,几只公鸡暴躁地啼叫。到处是势不可挡的粪肥的恶臭。我捏住鼻孔,感觉就像《教父》第三集中,阿尔·帕西诺饰演的唐米歇尔·考莱恩第一次拜访他祖先居住的西西里村庄。在那一时刻,我惯常的生活离得不能再远了。门半开着,我们进到里面。一个头戴扁平黑帽子的老头衣服齐整地躺在非常陈旧的床上,呼噜打得如同柴油机发动一般。他的脸挺像一个面具。母鸡在床垫上到处踩踏,想找下蛋的理想地点。床的下面,兔子睡在稻草窝里。房间没铺设地面,只有堆积的黑土。我们走进去的那一瞬间,老头从床上跳起来,拨弄一下壁炉里的火。然后他将几只橘子切成两半,扔进咝咝作响的平底锅里,再加入满满几勺粗制食糖。

         “你们不介意我做些家制柑橘酱抹在吐司上吧?”他问道,在一根木棍上串起几块陈面包。

         阿娜介绍那老头名叫乔瑟普。她告诉我他有70岁了。

         他的模样像是有二百岁。

         等乔瑟普吃完了早餐,我们跟着他去建在山上的一座传统式样两层的石屋,它处于村庄的边缘,部分已经过修复。它算不上孤零零,只是非常幽静。房子内部铺了瓷砖地面,每个房间都有壁炉。一个熟铁的蔓棚通向一个围起来的独立后院。我们周围都是盘根错节生长着的葡萄园,越过山丘,在山里延绵,伸展到我们视野所不及的地方。葡萄园的上面呈现比利牛斯东部山地的壮观景象,以及积雪覆盖的卡利戈峰—将近三千米高的顶峰。我们穿过的一个荒芜的花园里,长着一棵树根盘绕的老石榴树,沉甸甸的厚皮里葡萄一般大的石榴珠有一股浓浓的酸味。


         这房子有好些年没人住了。它昏暗、阴冷、潮湿,有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我打开柜子看看,看到的有式样早已过时的套装、男人的衬衫、穿破的皮鞋和拖鞋,甚至还有男人的内衣,发霉的,修补过的,都随着岁月的流逝泛黄了。一间卧室的架子上,我注意到有数以百计的奖杯。银的奖杯都发黑了,失去了原有的光泽。房间里的家具曾有过它们的辉煌日子,如今风光不再。房间里到处是油画 —一只渡鸦、海滩上一只普通人的手、一具骷髅,一幅静物画描绘腐烂的石榴,两只蝴蝶太靠近太阳了,它们脆弱的翅膀像黄油一般融化了。还有一张海报,镜框里镶着黑白照片。海报和照片的画面上都用钢笔或铅笔潦草地签了名—挺独特的签名。霉菌已经在镜框上扎根。阿娜不知去哪儿了。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乔瑟普见我对那些绘画表现出了兴趣。

         “阿娜的父亲画了这些画,”他说,“他不只是一个业余爱好者,我估计他比周末摆摊的画家要出色。我至今仍能看见他坐在画架前,一厚沓旧报纸垫在他的拖鞋下面,以免油彩溅到地板上。可怜的人。你看见外面的熟铁蔓棚吗?就是他设计的。他人很好,可没能享受生活。他抽烟。他画画。他一次心脏病发作,然后就死了。他8岁的时候,就像老达利那样,在帽盒的盖子上画童话里的形象。他们是童年时的朋友,在菲格拉斯上同一个艺术夜校,可没有人把阿娜的父亲当画家看待。”海报上的文字是:“不同寻常的斗牛表演,向萨尔瓦多· 达利致敬!”

         我爬上一把椅子,凑近了细看那些照片。一辆黑色的美国老爷车—像50年代好莱坞电影里的那种,开进了菲格拉斯的斗牛广场,那里开始举行一场特别的斗牛表演。达利站在乘客座位上,穿着礼服上装,手里握着手杖,眼睛鼓出来,他涂蜡的胡子快要翘到天上了。斗牛场里到处躺着死公牛,拖着饰带的扎枪插在它们的背上,血从它们的脖子和肩头肌肉多处伤口渗出来。沙地浸透了血。有的公牛的耳朵被割掉了。达利正挥舞着手杖朝拥挤的人群致意。

         “当然是一次为向萨尔瓦多·达利表示敬意的斗牛,”乔瑟普说,

         我可以看到老头眼睛里的怒气。“他设计了海报,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对了,设计的时候……他朝上面甩了一团黑油漆。”

         阿娜的父亲坐在黑色美国老爷车的驾驶座里,嘴角叼了一根香烟。他的样子像是青春已逝的唐璜,他的头发闪着润发油的光亮。他没有笑。他坐在那里并不愉快。看得出来,他感到羞辱。

         还有更多的照片。达利从车里走出来。达利给死公牛祝福。达利接受人们的掌声,沉浸在荣耀之中。阿娜的父亲出现在每张照片中,总是在抽烟,总是在达利旁边,却从未占据中心舞台。

         我试着破译钢笔或铅笔的潦草笔迹。这是用加泰隆语写的。“给埃利乌特里,我亲爱的老朋友”,后面是我熟悉的大个儿的达利签名,盖满了整个照片,几乎要遮蔽掉每张照片里阿娜的父亲。

         “阿娜在哪儿?”我问乔瑟普。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来吧,”乔瑟普说,“跟我来吧,我带你去那儿。”

         我们走上山坡。葡萄藤上的果实呈棕色,像葡萄干一般又皱又小,味道却甜得令人难以置信。房屋周围的一切都皱巴、盘结,饱受日晒雨淋:葡萄藤如此,还有结着极小颗粒果实的橄榄树、遍布山坡数以百计的软木橡树也是如此。软木橡树的树皮在数百年间无数次被剥掉,用作瓶塞的原材料。乔瑟普踩过葡萄园,经过一处从山里滴下冰水的天然泉眼,往上走到了燧石高围栏挡住视线的一处小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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