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苑
1、目前已出版的各大家全集基本上按时间线索编排的,而您的全集以美学与文化专题作为全集子卷划分的脉络,这是一大创举。关于这个创造性的构想,最早是如何产生的呢?
周:此前,我也看到过许多的按编年线索来出的全集,但我自己觉得这些年我的追求和他们不大一样。我不是按编年来考虑问题,是按中国画在转型期需要解决的重大问题来考虑的。
中国画转型的问题我可以说考虑了30年,从改革开放初始,我就萌生了这个想法。在我看来,如果中国画老是按照前人的模式走,很难再生,再发展。因为不论中国的历史也好,外国的历史也好,不同的时代,它的文化形态都不一样。比如说古希腊时期,或者古罗马,以及后来的文艺复兴,虽然和前面的东西都有衔接的关系,但它的艺术形态,是完全不一样的。特别是你到欧洲去看它的博物馆,中世纪的艺术跟文艺复兴时候的艺术划了非常大的界限,它转型转得非常清晰明确。那么,中国画如果要发展、新生,我觉得就要转型。
所以,我基本上就是按照转型的要求,给自己设定了几大战略。转型所用的艺术元素,要充分挖掘中国传统艺术的精华。中国传统上下五千年,不同的时期都有非常辉煌的东西。而转型的就要首先把它们研究好,把经典的元素拿过来。所以当时我设计,我的第一大战役要从黄河文化去挖掘。为什么先选择黄河文化呢,因为三皇五帝历朝历代都在黄河流域,可以说中国的主流文化在黄河流域。
这一部分我研究的时间比较长,这里头有《大河寻源》,还有《梦朔仰韶》。再就是,我考虑转型需要很好的解决绘画语言问题,所以在这中间我又插进去了一个《征服大漠》的系列,后来改为《大漠浩歌》。在做这些东西的时候,就引来一些人的非议,说我传统的笔墨不够。关于这一点呢,我自己在解决的过程中,认为贯通古今,融合中西,这样中国画的语言才能有新的东西。所以我把东方的线条和西方的块面、东方的水墨和西方的色彩、东方的章法和西方的现代构成,很好的融汇起来。我的中国画的转型完全转过来,就是征服大漠这一系列作品。虽然不多,但解决绘画语言的问题非常突出。所以我就不能按照编年的顺序,得按照我解决问题的思路和成果来编排。
在表达黄河文化之后,我的第二个战役是长江战役。实际上,长江文化历史非常悠久,从春秋,楚国建国800多年,长江流域就产生了最重要的荆楚文化。荆楚文化跟黄河文化非常不同,所以我要挖掘传统,就要很好的把长江文化落脚于荆楚文化。
第三大战略就是海洋文化----开放的文化。过去我们闭关锁国的时间很久,但其实中国过去历朝历代都有过很强大的时期,就是没有很好的把广义的、主流形态的文化带出去,非常忽略对文化的传播。而过去西方却懂得文化打头阵,利玛窦来中国首先就是传播宗教。我觉得要做好我的艺术呢,还不能关门只看见自己的文化,还要看到世界的文化。所以,大海系列是更开放,更自由的,比我画那些山山水水的视野就又更大了一些。
所以说,我全集的每一卷都是回答这些难题的答案,分卷的结构是回答问题的必然结果,如果按照编年去铺陈罗列,就分散了我的美学追求了。
2、在编辑期间,您和全集的主编及各分卷主编都支持这一构想吗?大家是如何沟通并达成共识的呢?在实现这个创造性的构想时,是否遇到了一些困难?如果有,您认为这些困难对您的全集的整体效果会有怎样的影响?
周:我开第一次编委会就提出来,我的东西应该这么编,提出之后编委们都觉得很有道理,都赞成我按照这个逻辑来编。在大家都同意了之后,每个人就来领卷。但是按之前说的逻辑分卷之后,每卷的分量就不均衡,比如长时间画的山水就很多,但其他部分的数量就不够,所以我在编的过程中,费了非常大的力气来补充作品。
最后在写《后记》时,总主编刘骁纯打电话给我说,你在第一次编委会之后,编书的过程中产生了多少新的作品?我也不好意思说我做了很多,因为那别人会说时间这么短,你做得好么?
实际上,有好多卷补充的数量非常大。比如说《梦朔仰韶》过去只有50幅,但这一卷起码得有150幅才能过得了关,当时差了三分之二以上。还有《国风归来》,我自己的愿望还没来得及充分的实践,基本是在编书的过程中,不断的在丰富。中国传统艺术常常把主流文化看成政权指导下的文化,或者是文人为主的文化。民间非常大的这一块,多的不得了的非常好的东西,包括洞窟的艺术啊,甚至宫廷的艺术,好多都是出自匠人之手。他们的作品,有些连作者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我觉得它们中的好多东西,比榜上有名的大家甚至还辉煌一些。所以我觉得应该呼唤国风归来,把民间艺术也作为我们传统的一大块,而不光是在皇权下产生的东西。
这一卷后的两个文集,也需要非常多的插图,不然的话读者读这么多的文章会觉得枯燥。所以其中的200来幅插图,基本上都是我在编书的过程中创作的。刘骁纯、鲁虹,孙振华都非常欣赏这一部分,觉得这部分的东西非常抽象,甚至比前面那部分还要有味道。
整个编全集的过程中非常辛苦,日夜战斗,最紧张的时候,睡觉都睡不着。晚上睡的晚,半夜醒了,爬起来就又赶快工作。去年和今年是非常辛苦的两年,现在我终于把这个东西,算是交出手了。
3、在您的全集分卷《西部记行》中,您的摄影亦被收入此卷, 而纵观全集,您的书法却未被收录进去。若论所习媒介时间长短,同与国画这一绘画门类的关系亲疏,摄影作品取代书法作品进入全集都让人不得其解。您对于这一选择是如何考虑的呢?
周:这些年我到中国西部去,看到中国之大。因为当时我还有工作岗位,不可能整天去写生,所以得日夜赶路。可路又难走的很,我去的时候条件还非常差,有一次,我坐车一个上午只翻了18公里。所以,就更没办发停下来拿起笔来画速写了,只能靠摄影来做记录,免得忘记了,甚至有的连摄影都来不及。但纵使这样,有些东西留下来都是不可重复的。要是这本集子少了这些东西,就不完整了。摄影作品也是我的作品嘛,有些,我觉得也不比我的绘画差。
这个书法为什么没有编进去呢,我觉得中国的书法,可以说,在魏晋时期,已高度成熟,有谁可以赶上王羲之、王献之呢。我若要做的话,若是没有传统的经典精华呢,有点胡闹,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书法;同时还要有一个新面貌,新面貌也要像我的国画一样,进行转型。因为这个东西不可能一蹴而就,短时间就达到那个高度。所以我现在正在研究这个东西,准备下大功夫。以后做一个单行本还不够,可能也做个全集。现在编委都同意了,他们都很希望我以后能出一个书法集。因为他们都看过我的书法,他们觉得不错,可我自己觉得还差得很远。
4、您的艺术创作道路还在继续,您还在用生命与智慧在不断的回答时代提出的新问题,那么,您未来要创作的作品是全集中还来不及收录的,此时出全集你是否会担心会影响全集的完整性?
周:这个东西永远都不可能是完整的。前人、古人出全集,他走了,他们是不是真的完成了他们的艺术呢?只能说因为他不在了,他就到此为止了。另外我想,我在的时候,有好多东西都编不清楚,比如艺术活动年表,弄了多少次,很多重大的事情都遗漏了。所以得趁着我自己在的时候,精力充沛的时候来做,免得以后留下遗憾。因为我亲眼看到的历史都不一定真实,以后写得怎么可能是真实的呢?那个时候,大家好多东西都只能通过逻辑来猜想,分析,来写历史的东西,实际上真实的历史是不是那样呢?以后创作,再出书吧,出到不能出为止。
4、您在出此全集时,您怎样考虑关于您的艺术史地位评定及学术成就的时间检验问题?
周:我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人们的认识肯定要经过历史的沉淀。历朝历代都是这样子,有宫廷的、主流的;也有在野的。有的在野的作品做的好得不得了,比如说,八大山人,石涛……但是主流的只承认主流的,在野的和主流的差别会非常大。经过几百年,后人再看这个问题的时候,会比较公正。起码,后人对八大山人和石涛历史地位的认识,会比他们那个时代的那些人要深刻的多。
所以画家自己不要太在乎、太认真。自己尽心尽力,钟爱自己的艺术,一定要把自己的事做好。但要想做到最好,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最后,考验你的东西是你的作品,你要拿作品说话。最重要的是给后人留下很好的东西,其他的,无所谓。那些东西都是你的身外之物,身内之物是你的艺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