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学林
上月我同鲍加先生从皖南宏村回合肥的路上,我一边开车,一边同他谈起去年安徽版画在巴黎展览朱德群参加开幕式的事。
我问,朱德群是世界级艺术大师,八十几的高龄,且住在巴黎远郊,怎么会赶来参加开幕式呢?鲍加说:“那是因为我给他写了封信,我的邀请他不会推辞。”我再问为什么,便引起他讲出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中国开始打开国门,艺术家们纷纷出国学习、参观、交流,鲍加也是当时的艺术家之一。他到了巴黎,并去拜见了安徽同乡朱德群。朱德群对家乡来访的客人不冷不热,令鲍加很是意外。
忽然有一天,朱德群请鲍加去自己家吃饭,但仍然是在不冷不热的气氛中。朱德群谈起多年未见的在家乡淮北劳改农场服刑的哥哥,并委托鲍加回国后前去看望。
鲍加是省美术家协会主席、省政协委员,自信能为朱德群的哥哥做点什么。他回合肥后第三天就去了朱德群哥哥所在的劳改农场。那是个破烂不堪的地方,所住屋子跟牛棚没有两样。朱德群的哥哥已被改造得很苍老很麻木。问他什么时候进的劳改农场,他说一九五六年。问他被判几年刑,他说判九年。问他为什么在劳改农场里服刑二十几年,他说没有人放他出去,他不敢走。问他因何罪判刑,他说,因为他弟弟朱德群在海外的问题。
何等荒唐!弟弟在海外成为世界级艺术大师,而哥哥因此被判九年的刑期。这因弟服刑的哥哥竟被人们遗忘,被遗忘在一个劳改农场二十几年。
我的堂哥同朱德群哥哥的遭遇何等相似。一九五九年不知什么原因被拘留了几天,回到队里以后治安主任就把他当作管制分子对待。一年不知挨整多少次,也不知被派多少义务工。直到七十年代末才弄清他什么问题也没有,更没判什么管制。他竟然被管制了近二十年!
所幸的是,在鲍加的努力下,朱德群的哥哥迅速得到甄别,恢复自由,安排了工作。
我堂哥在兄弟们的努力下被平了反,做了自由人。
同那些因冤屈死在劳改农场和管制下的人相比,朱德群的哥哥和我的哥哥还算是幸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