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论

艺术中国 | 时间:2016-01-20 13:01:50 | 文章来源:艺术中国

读书>

 

这棵“树”最引人注目之处,在于它有一个状如远古巨龙或蜥蜴的外形:“树”身犹如“龙”身,从地下最粗也最原始的“无核生物”部分发端,盘曲扭动,挣扎着前行,终至最高的顶端 — 占据那个位置的是 “人类”;而两侧犹如“龙”爪的“树杈”,则代表着从“无核生物”至“人类”的这部生命进化史中,不同物种“万类霜天竞自由”的态势 — 但它们那置身于“旁支”(犹如“误入歧途”)的局势,同时也给出了它们在这场生存竞争中落败的命运。

还有一个细节应该引起充分的注意:在这棵“树”的演进过程中,海克尔的图像叙事采取了愈接近大地的部分愈粗大重拙、愈接近天空的部分愈纤细轻盈的策略;这里,天/地、粗/细、重/轻的图像语言具有鲜明的价值论和目的论色彩,直接叙述着从野蛮向文明演进的“进化论”含义。而在顶端,这种设计更是把树枝有意表现为一个双手举着“人类”(Man)之牌的人形;而从稍远看来,这部分与人字牌联合而成一个王冠形,表达着同样的意蕴。它与笛卡尔体系中赋予“伦理学”的位置一样,意味着“智慧的顶端” 20 。

半个世纪之后,一位叫“弗莱切尔”的英国爵士 21 ,为其第六版《比较法建筑史》 (A History of Architecture on the Comparative Method , 1921)增加了一幅新的插图(参见第十六章图4,第305页),用象征手法描绘了建筑从远古的初创一直到20世纪之最新发展的历程, 代表着上述 “进化论” 史观的第一个纯粹的艺术史版本。

鉴于图中表示“墨西哥”“印度”和“秘鲁”“中国、日本”建筑的两对枝杈,在作者的体系中代表着“非历史性建筑”,故“建筑之树”实际上是从第三对枝杈“埃及”“亚述”部分开始的,然后,通过穿越主干上的“希腊”“罗马”两个花果,“拜占庭”“撒拉逊”两个枝杈,主干上“罗马式”花果,以及四个枝杈上六个欧洲民族国家“哥特式”和“文艺复兴式”花果,最终在“美国”式的“现代风格”上,达到演进的制高点。

正如在海克尔那里,生命演化史经历了“原始动物”“无脊椎腔肠动物”“脊椎动物”和“哺乳动物” 四个阶段的发展;在弗莱切尔那里,艺术史(建筑史)则经历了“古典”“哥特”“文艺复兴”和“现代” 风格的递进,换言之,一边是自然史,一边是艺术史,二者呈现了完全相同的轨迹和路径。

此外,二者都有一条清晰可辨的主线,呈现了下大上小的图像逻辑,且都有一个至上的顶点:在前者,是“人类”佩戴着生命演化最尊贵的“王冠”;在后者,是“美国”代表着“现代风格”最高的“果实”。

最后,当我们带着以上研究的成果,重新回到我们的研究对象,那条作为“可视的艺术史”的绵延无际的“大画廊”的时候,骤然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是:那棵原本置身于平面中的“建筑之树”(其实质是“艺术之树”),其实早在一个世纪前,即以纵深的实际空间的方式而存在(图2),静悄悄地平展在我们的眼前:它的触须和枝叶就像藤蔓延展在墙面上;它的主干犹如一条笔直的隧道,通向一个莫测的远方;而那个最高的果实,也正在我们的视线形成的透视灭点上,诱惑着我们,诱惑着每一个人迎面向前……

这一切,在在印证着同时代一位艺术史家所作的大胆预言:“通过追随老大师的足迹”,“艺术将取得更大的进步,永远不会衰落!” 24 — 话中的隐喻再一次提醒我们,这一趋向于无限进步的艺术史历程,是怎样地以行走在大画廊的空间体验为前提的。

由博物馆是一部“可视的艺术史”的核心命题,可以引申出四个相关的核心问题,以及由这四个核心问题组成的问题群落:

第一, 博物馆。什么是博物馆?博物馆是如何起源的?

第二, 艺术史。什么是艺术史?谁发明了艺术史?艺术史与博物馆有什么关系?什么是艺术史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第三, 可视。这部艺术史为什么是可视的?它与视觉有什么关系?与空间有什么关系,与前现代的文化体制 — 例如教堂 — 又有什么关系?

第四, 图像。艺术史研究图像,博物馆展陈图像;“可视的艺术史”既是图像的呈现者,本身又构成一种图像,具有悠久的图像传统。那么,什么是图像和图像的自主性?图像在表现内容的同时,又如何表现自己?

四个核心问题构成了本书四编划分的依据。第一编以一项主题研究和四项独立的个案研究,依次考察了关于“收藏”的观念史和关于博物馆起源诸说的是非曲直,廓清了围绕着现代博物馆起源问题的层层迷雾。第一章既是对中西“收藏”问题的历史追溯,更是一次对隐含在“收藏”行为背后之“人性深度的哲学考察”。第二章将首先处理关于博物馆起源问题的一个最大的神话 — 埃及亚历山大里亚缪斯神庙起源说,鉴于这一观点已合法地进入中外博物馆学知识系统并成为人们不假思索的常识,对此的辨析(尤其在中文语境)具有正本清源的作用;接着,连同第三章,则继续考察16、17世纪的两种博物馆类型:奇珍室和画廊,并把它们分别当作现代自然类和艺术类博物馆的起源。我们将要指出,奇珍室所蕴含的包罗万象的知识系统和画廊所蕴含的专业知识系统,构成了现代博物馆收藏和展示系统的基础。第四和第五章则通过讨论18、19世纪美术学院陈列馆和卢浮宫的展览制度,以及它向一部“可视的艺术史”的具体生成,进一步揭示现代博物馆制度形成的历史过程。

1  2  3  4  5  6  7  8  


《可视的艺术史》

导论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