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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中国 | 时间:2016-01-20 13:01:50 | 文章来源:艺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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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同样明显的是,提供给折衷主义或“解构”主义的空间并不太多,很容易被填满(图9,罗贝尔在此画中设计了大画廊的理想陈列状况,其中落地窗被壁龛代替,取光则用天窗);另外,图9的灭点是一个龛内的古代雕塑,反映的是古典主义艺术观:艺术的完美和理想在于古代大师的作品;这个图景中,除了天窗所代表的空白,没有为后人留下任何位置。但在图10中,其灭点不在远方的建筑,而与右侧一对黑衣母子的形象重合 — 与《大画廊》相似,同样重合在人物的帽子上 — ;而那两个人正迎面向观众走来,说明罗贝尔选择了一个运动的视线作为灭点(图11),而这一点也可得到其中《望景楼的阿波罗》雕像手势的印证:它指向废墟外面的天空。另一方面,上述“可视的艺术史”的空间构造,主要是有选择地为所谓的原创性“大师” 预备,并不待见那些修修补补者(他们在其中只能占据附属的地位)。这种局势势必有一天会导致未来的另一个罗贝尔(代表着踵随其后来到画廊的所有后来者),采取第二种方式行事;也就是说,无论这是否出自罗贝尔的意图,画廊的空间布局已经指明,后来者在这条画廊中的唯一前途,不在于两廊上任何一侧的任何一个位置(因为它们已经被前人所占据),而只在透视灭点所指引的那个莫测的前方(红衣男子手指的方向,也是黑帽男子指示的真正的方向)。罗贝尔笔下那条貌似写实的大画廊,其实无意中暴露了正在形成之中的那部“可视的艺术史”的深层逻辑。这种逻辑表现为:只有突破并沿展画廊,才能发展画廊;只有否定旧有的画廊, 才能进入新的画廊; 而突破和否定的目的不是为了别的 (恰如罗贝尔笔下那些正欲走出画面者所示) ,正是为了能够重新进入其中,进而占据一席之地,就像两廊中的任何一位“大师”一样。这种吊诡悖反,深刻地反映了画廊特有的逻辑,一种空间的逻辑。而那个变动不居、后来居上、需要不断被填补的灭点所在的位置,同样是一个空间的位置,代表着这部不断生成着的“艺术史”中的最新成果和最近发展,同时也成为新的后来者所欲赶超的对象。这种逻辑带有自明性 — 任何人一旦置身于这一空间,便会立即明白它的蕴含、它的强制和指向。

(图11 《卢浮宫大画廊废墟想象图》细部)

而在现实的层面,上述逻辑也成为了卢浮宫自我发展的动力因素。19世纪初,在古代艺术(雕塑)和现代作品(绘画)两方面,卢浮宫的收藏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形成了双峰对峙的局面。在空间分割上,古代艺术品的展厅(古物厅)位于底层;而现代艺术品陈列(大画廊)则位于楼上。这种设计强调,正如底层的壁柱支撑起上面的楼层,古代艺术构成了现代艺术不可或缺的基础。在通往古代雕塑厅的入口门厅的天顶上,一系列总体设计用视觉的语言,把博物馆作为一部“可视的艺术史”的意图渲染得淋漓尽致。在一幅描绘希腊神话故事普罗米修斯创造人类情景的天顶画中,普罗米修斯被想象为历史上的第一个雕塑家,正在用泥土造人;而被造的人类坐在一个雕塑的底座上,状如米开朗琪罗笔下上帝所创造的亚当。四幅围绕着天顶排列的圆形浮雕补充着主题,代表着从古至今四个重要的雕塑“学派”:其中代表埃及的人物手指《门农像》;希腊人物手指《望景楼的阿波罗》;代表意大利的是米开朗琪罗的《摩西像》;最后是法国雕塑家普奇(Pierre Puget)的作品《米隆》 15 。从埃及到希腊、再经文艺复兴到法兰西,这样一条艺术史发展的线索清晰可见(参见本书第五章)。

也就是说,尽管勒布朗关于“艺术史”的种种说法明显来自于温克尔曼(Johann Joachim Wincklemann, 1719 —1768)和他的《古代艺术史》(1764) — “一部艺术史应该向我们展示艺术所经历的诞生、发展、变化和衰落的历程”,但在启蒙运动和法国大革命的影响下,在西方殖民主义全球范围捷报频传的19世纪,“普遍的艺术史”已经删去了18世纪温克尔曼艺术史中“衰落”的词汇,变成了艺术可以无限地趋向于“完美” — 也就是 “进步” — 的历程。在具体描述时,这一普遍“进步”的历程往往与描述者的民族主义叙事结合起来,以博物馆收藏的空间布局为核心,形成有利于主体民族的历史目的论叙事(如卢浮宫的法兰西中心论)。这一倾向也完全超出了温克尔曼的新古典主义视野,然而它却在间接的意义上,回归到了16世纪中叶瓦萨里曾经在《大艺术家传》中初步勾勒的艺术史观:“新”对于“旧”的超越和集大成。一部在空间上“可视的艺术史”,实际上蕴含着一种隐匿不见的独特的历史观和时间叙事;反过来,在瓦萨里的例子上,正如我们将要在本书正文中指出的,后者独特的艺术史观,又在相当程度上来源于教堂的实际空间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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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视的艺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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