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国

关于焦山鼎铭的一段学林公案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3-06-24 10:18:48 | 出版社: 《收藏·拍卖》杂志

许习文

金石学形成于宋代,拓片是金石学最重要的文献载体和研究对象,在经历了元明两代的相对沉寂以后,金石学至明末清初开始复兴。特别是清代,文人学者对大量出土的金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金石学遂成了显学。

焦山鼎旧藏于焦山寺的海云堂,故称焦山鼎。焦山与金山,北固山号称京口三山,向来以山水天成,古朴清幽闻名与世,旧为宦客文人登临雅聚之所,故焦山鼎在明清的笔记小说中是十分知名的,如顾炎武《金石文字记》,宋荦 《筠廊偶笔》、朱彝尊《吉金贞石记》、王士稹《池北偶谈》等都有记载。《焦山鼎铭》自顾炎武、程穆倩以下,释文甚多,或以为商器,或以为周器,或以为文王时物,或以为宣王时物,迄无定说。朱彝尊在《吉金贞石记》中说:“鼎铭其人莫考,曰王格于周,曰司徒南仲,殆周时器也。”这个观点得到了大多数学者的赞同。鼎铭文字得石鼓文遗意,王文治的《论书绝句三百首》中第一首即说:“焦山鼎腹字如蚕,石鼓遗文笔落酣。魏晋总教传楷法,中锋先向此中参”。可谓推崇备至。

焦山鼎向为吴中金石重器,与圣恩寺钟、瘗鹤铭并称吴中三大金石名器。相传此鼎原为京口某公家物,时严嵩把持国政,闻此鼎欲占为己有,某公不即献,因嫁祸之,鼎竞入严氏。严氏败,鼎复归江南某公,后舍之焦山寺中。此拓本原为明末闽侯徐兴公旧藏,徐兴公(1570—1645后),名勃,富藏书,家传藏书及书画达两万余卷,建有藏书楼十余楹。徐兴公的藏书多数由其子徐延寿继承。顺治初清军攻陷福州,其书尚存,至1675年,清军驻防福州,书楼被掠,徐延寿带着藏书一岁三迁,流离失所,至康熙初在贫病交加中故世。所藏珍本秘籍遂散失殆尽,其中多数由郑杰,林佶所收,一部分流入日本。这册焦山鼎铭拓本据林佶的跋可知,得自徐兴公之孙徐交之,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徐交之其人莫考,可能是徐延寿之子。林佶得此册后,以工楷恭录王士祯,王士禄兄弟咏焦山鼎诗,汪琬、朱彝尊所作文于后。更请徐釚、周在浚和吴晋跋于卷末。其后流传情况不明。至嘉庆七年(1802),梁章钜在京师琉璃厂肆偶获鼎铭拓本及释文二纸、望岁庄农施中跋一纸、林佶跋一小纸,知是其闽中前辈徐兴公旧物,因购归之,但林佶跋中所言抄录宋荦 、汪琬、王士稹、朱彝尊诗文俱不可见。且其在跋中云:“而题者益多,将成巨观矣”。但此册却不见题跋文字。梁章钜虽感觉此册并不完整,可能被分拆开了,但苦无赏析者。十余年后,他专门把此册携往北京,求教其师翁方纲。其时翁方纲为文坛领袖,声望久隆,昔年曾有《焦山鼎铭考》一书,如今见到梁章钜此册,大吃一惊,其上有“望岁庄农施中”一跋云:“余同邑邹贞臣先生今丹徒归,贻余周鼎石刻,心甚爱之,而鹤巢主人所藏帖子有铭无鼎,予归津头当即寄鹤巢以成合璧也”。翁方纲于是怀疑其先前所作《焦山鼎铭考》一书有误,其据以成文的是石刻翻拓本而非鼎腹拓本,于是悔其旧作并因此毁板。又作了一篇推翻自己的翻案文章,并系之以诗:

江南焦山鼎著称二百余年矣,新城王文简兄弟为之诗,汪尧峰为之序,朱竹垞作跋。予少时曾撰考一卷,而未见其真拓本也。其后门人谢蕴山守镇江,属其精拓鼎腹文,详审之,益知前所见石本之非真矣。然其鼎腹之本,实有讹舛,及访诸游焦山者,知其铜质古泽本非周时器,始悔昔作考徒劳耳。茞邻梁子今以所藏林吉人跋册见示,此册前所装鼎铭即予初见焦山寺石本。是康熙乙巳程昆仑、程穆倩重摹勒者,又剪去石本前后重刻之字,以冒充鼎腹拓本,此鼎腹本既原出重摹非真而程刻石本又加讹误,而其释文又加讹误,诚所谓字经三写,乌焉成马者。扣盘扪钥之流,竞相传赏,以为古迹,可笑之甚者也。然而新城王先生诗则已传诵艺林,非一日矣。先生此诗亦本不当存诸集中,盖先生夙未尝知篆学,咏周鼎而曰卅次迷夏殷,又以敦盘之敦,误押平声。当日及门诸子岂无一二略知文字形声者,畏其名位,莫敢纠诤,听其取笑于后学,诚可叹也。然既有此等诗序跋之流传,则亦安名。应以无□名之,无□者,受命作鼎之人名也。其下一字释惠释专,皆非。姑阙之可耳,此铭文寺中石本多讹误者,第二行下多添口字,第五行右内添〢,侧下字下半全讹,第七行勒旗二字内皆讹失,第八行显右半讹,第十行寿内有讹,无□人名,前后凡三见三处,无字皆各异。此则其所据,真鼎原本铜质,有泐蚀,而摹勒此鼎时不知是何字致此岐出也。至其最讹失者,第三行人名下是门内二字合作一字,古篆每多如此,内门者入庙门也。石本误将门摹作下直不成字,以致释误作实余,若第五行王下释道则民以四字亦非,第八行不显下一字释睿释敷,亦皆非也。第二行于周下释丙子烝颇似近是,然又安知原本此等处不无铜蚀难辨之由,实不能通读,字字信以为实矣。原此周鼎文极古质久不存于世,不知何时何人作此一鼎,摹其篆于腹,古篆本不能如说文有定据又被重携者摹形之失杂,以后人意为揣释,自吕薛王俅诸家图释以来,钟鼎古器之文虽未必皆出原拓而大致皆不至过差,未有沿误若此之甚者,而士林顾亟称以为著名之古迹,且如王新城之诗,播诸诵说,且如林吉人之楷,亦是以资赏,将安得嘿而息乎?愚于此鼎拓本既尝有诗,今复系诗于后:梁子箧拓焦山鼎,鳌峰孙贻林鹿原。鹿原细楷识于后,鳌峰藏弆名尚喧(徐兴公藏书国初尚存), 前数行书亦不俗,恍见王铎来梁园。鳌峯旧推鉴藏富,记与幔亭同惓言。(闻江宁周幔亭说焦山鼎文旧拓徐兴公所藏最古)。今观此是寺石本,乙巳摹者程昆仑。新城二王赋诗曰,汪序朱跋争考援。此拓固非鼎腹本,此鼎实惟赝迹翻。宣和吕薛王俅录,钟鼎盉卣觚彝尊。孔悝铭追召虎拜,绾绰用享垂子孙。未知司徒南仲字,何时久蚀烟雨昏。欧刘昔释林华观,汉镫篆尚征引繁。何况周京审名氏,无专世惠盘钥扪。垢道人称镌篆手,岂肯谬赏鲲鹏骞。牛空山又缩本绘,珉石底借充玙璠。六书八体原委测,三吴七闽文献存。区区伪托古法物,寥寥真意惊海门。王朱汪辈遗集在,鹿原试共鳌峰论。及今艺林正文字,应与螺扁穷荄根。西樵诗为鼠辈作,犹胜阮亭貌胚浑。多年此事未厘剔,江水日夜云涛吞。

这成为学林中一段有趣的公案。 ……未完待续,更多内容请看《收藏·拍卖》2013年6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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