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红 125cm×150cm 布面油画 1991
库:您最初曾推崇鲁奥的绘画,后来将之与陕北那种强悍、旺盛的生命力所结合,形成了自己的造型风格,可否说是陕北孕育了您的艺术语言?
段:大学毕业后有一段时间很喜欢鲁奥的绘画,也画了一些这种风格的习作,但同样也是空泛的。1987年在陕北漫游之后,就开始很固执地想:陕北就是“鲁奥”的感觉,用别的方法去画都不对。
第一次去陕北,住在米脂老乡家里,白天出去画画,晚上把画钉在墙上仔细琢磨。蓝天白云黄土地,南方学来的色彩,很漂亮,但又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觉得这不是我心目中的陕北。有天晚上在窑洞里听老乡唱酸曲儿,闹哄哄的,还听不大懂歌词,但曲调沧桑悲凉,即使唱歌的人嘻嘻哈哈,歌声里却始终有着一种凄厉。由于不大懂歌词,这凄厉又多出了一些神秘。于是,这酸曲儿于我便显示出了一种浓黑、厚重的情感色彩。我就想,我的陕北张挂在坚硬的窑壁上该像个年久的门窗一样结实透气,像地上的干枯的沙蒿伏贴才对,真正能代表黄土高原的颜色,应该是肃穆、庄重而又纯粹的。我所画的是生活的皮,应该去找它的灵魂。于是就开始尝试把色彩往单纯里往暗里画。这是最初的起因之一。另外,陕北的自然环境以及历史人文给我的感觉是神秘、厚重、苍茫的,从随处可见的城墙、古堡、庙宇,到节日的灯火,到土生土长的信天游,无不显示着历史的苍凉与生活的沉重,暗色恰好能表达这种感觉,能渲染出深重的氛围。加上个人的性格及审美趣味,这就是总把画面画得又暗又重的原因。深色带有一种神秘和不确定性,而黄土高原本身就是个谜,它就凝聚着巨大的力量,又包含着无限的可能,黑色隐喻了这种的内在的生命力。
库:这种呆呆、硬硬的独特造型是怎么形成的?
段:应该还和陕北给自己的感受有关。在我看来,那里的一切都是单纯的,那种纯粹能直击人的心灵。天地之间,空阔静寂,一切修饰都显得多余和累赘;人和事简单明了,用不着拐弯抹角;尤其是陕北民歌更是直截了当,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于是我开始越来越迷恋那种厚重简洁的力量,与之对应,便有了这种呆呆硬硬的造型。
库:您关注的大都是一些人情味非常足的陕北民间生活中的细节,为什么会对这些东西发生浓厚感兴趣?
段:有人说画家画画,画到一定程度其实画的就是他自己:自己的好恶、自己的经历……我想这话说的有一定道理。其实,我作品里的人和事全是我“编排”出来的,“编排”的依据除了来自于陕北,更多的是自己童年的回忆。尤其是这些年的作品,里面个人的成分越来越多。这可能和年龄有关,童年听到的一些传奇和故事,成长中经历的一些事……时常出现在脑海里。回忆本身也开始变得有意思,因为这里有距离了,以前根本不在意的东西,现在倒觉得很有吸引力。所以好多生活的细节是从我自己的生活中来的,从再平凡不过的乡土气息里,揉进个人的人生经历和体验,试图捕捉一种深邃的历史感和神秘感。
库:感觉您是一个特别接地气的艺术家,在艺术家当中,属于比较“土”的那一类,这也是性格使然吧?
段:20世纪80年代的时候,我也像当时许多艺术家一样,狂热地关注并参与当时的美术思潮,抽象、装置都尝试过,后来由于心里不踏实,就转身去了陕北,开始画陕北之后仍时常有别的诱惑干扰我,我时不时会觉得自己画的“陈旧”和“落后”,为此,我专门发了篇名为“坚持自己”的文章给自己壮胆打气,后来又遇到这样的诘问:都这个年代了画农民还有没有意义?我就想画农民有问题吗?到底是“农民题材”的问题还是我们自身的问题…… 我骨子里就是个农民,身上有着农民特有的固执。这也便有了几十年来我在绘画道路上一以贯之的坚持。我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本性如此也从没有想过要去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