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祖耀也很乐意有个机会接触外界的新鲜事物,于是,每天放学后,便按照登记本子上记录的,对当时香港报界的巨头一一拜访,顺便结识了不少朋友。当时在《大光报》做校对,后来成长为《华侨报》总编辑的吴灞陵,时任《香江晚报》编辑,后来参与创办《成报》的汪玉亭……这些人都和黄祖耀无话不谈。在学塾生活之外,礼拜六对黄祖耀来说是比较难熬的。当时香港在周日不出版报纸,父亲在礼拜六也就相应比较清闲。闲下来的父亲会拿出书本,用剪有圆洞的白纸覆盖在书页上,一次露出一个字,让黄祖耀辨认,如果念不出或者念错了,父亲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便会握紧,朝着黄祖耀的前额狠狠凿上一记。在书塾读了不到一年,黄祖耀被母亲送到了广东中山县的外婆家。黄祖耀的舅舅失踪后,留下了妻子、一双儿女和年迈的父母相依为命。 转眼间,黄祖耀快十岁了,舅舅家的大儿子也已经去了广州,在岭南大学求学;大女儿二十多岁,知晓诗书、足不出户;小女儿十六七岁,虽不识字,却体力强健,能挑百十来斤的担子,而且脾气爽直;小儿子比黄祖耀小一岁,也到了适学年龄,却一直闹着不愿去学堂。百般无奈中,外婆给黄祖耀的母亲去了信,表示希望黄祖耀能来乡下读书,带动表弟一块去学堂。乡立小学离外婆家不到一里地,设在“杨氏大宗祠”(黄祖耀母亲姓杨)里。祠堂布局高朗,光线充足,教员是从县城请来的师范生,授课十分认真。校长杨星垣,约莫五六十岁,头发已经白了,是一位饱学乡绅,给一年级的学生教过一次国文,是校长自己编的儿歌,最后四句让黄祖耀印象深刻:中秋过了月不明,清明过了花不好,诸儿读书且趁早,莫教日后添烦恼。因为有了学塾的基础作底,小学的课本黄祖耀很容易记住,也能明白老师的讲解,很得大家的喜欢。每逢学校庆典,小小的黄祖耀身着米黄色校服,头戴鸭舌帽,列在学生队伍里,在喇叭铜鼓的演奏声中,突然就有了一种神圣感,心儿也开始“嘭嘭”地跳动。口哨声一响,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出发了,穿越村中孩童羡慕的目光,豪迈的军歌足以让附近的村子跟着地动山摇:“黑、黑、黑铁也,赤、赤、赤血也,昌、昌我民族是我天职也。豪、豪气万丈冲霄汉……” 经过水塘边时,蜿蜒的队伍倒映在水面,美丽如虹。每次庆典结束后的当晚,黄祖耀总是兴奋得彻夜难眠。刚来到外婆家时,黄祖耀同一位姨妈家的表姐挤在“神楼下房”(在客厅北面上端伸出来,用来供奉祖宗神位的小阁楼,叫“神楼”;神楼下方有门,门内过道旁边的小房叫“神楼下房”)左边的一间小厢房里;不久,表姐远嫁美国,整间厢房就属于黄祖耀一个人了。外婆家的火油灯熄得早,尚无困意的黄祖耀摸着黑爬上厢房里的那张古老大床时,总是有点害怕;乡村人习惯早睡早起,天还未亮,鸡叫声、耕牛啮草声、附近粮店的舂米声就已经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了。每年春秋两祭,外公一族的祠堂都会给杨氏子孙分猪肉。在外婆的指导下,舅母会将这份量不少的烧猪肉用香山特有的卤虾再炖一次,制作完后贮存下来,总能够让全家人吃上十天半个月。崖口隔田乡陆姓姨妈时常送来特产蚝油;到了冬天,外婆家还会端出用油浸泡着的腊鸭屁股……这些美食让童年的黄祖耀极为欣赏,再加上远离父亲的藤条和“凿栗”,无忧无虑,他也就毫不客气地将自己喂成了小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