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第一拍卖案” 1995年,中国书画市场出现了一桩著名的拍卖案——关于张大千《仿石溪山水图》真伪之争。此案引起国内外书画界、收藏界、拍卖行业和众多书画爱好者的广泛关注,号称“华夏第一拍卖案”。1995年10月28日,在浙江国际商品拍卖中心举办的杭州’95秋季书画拍卖会上,浙江绍兴中澳纺织品有限公司总经理王定林以110万元拍下了张大千的画作《仿石溪山水图》。这张画上右侧有谢稚柳的题跋,左侧有徐邦达的题跋,认定作品为真迹。但王定林听说台湾也有一幅同样的画,于是对此画产生怀疑。拿到北京找到徐邦达,徐先生看字是自己题的,可自己几年前是在画的右上方题的,现在怎么跑到了左下方,自己的题跋属于书画作伪中典型的移花接木。于是出具了亲笔鉴定书:“(此画)审视乃为摹本。裱边上拙书之跋,本题在原画右上方,今为移装于摹本左侧。” 谢稚柳凭着自己和张大千几十年的交往,对张大千的绘画风格了如指掌,确信此画为真品,也出具了亲笔鉴定书:“确定此图为真迹无疑。”王定林于是要求退画,浙江国际商品拍卖中心不同意,因此,王定林先后向杭州市、浙江省最高人民法院提起了诉讼。此案持续了几年,最终于1998年12月30日,在谢稚柳去世以后,国家文物局11位专家接受委托,对张大千的《仿石溪山水图》进行鉴定,最终认定此画是伪作。浙江国际商品拍卖中心败诉,赔偿王定林总计127.5万元。 谢老的夫人陈佩秋亲历了整个过程,包括此画最早在拍卖会前的鉴定,中间拍卖公司和王定林的探访,谢老鉴定此画的经过,并且亲自拿着台湾出版的图录和拍卖图录相对照(陈佩秋认为,两幅画为同一幅画。从大陆至台湾,经重新装裱,后又由台返回大陆)。北京的鉴定结果刚刚宣布,陈佩秋立即约见上海多家媒体,坦陈自己的观点。她坚持认为此画不仅是张大千的真迹,而且是真迹中的精品。(陈启伟的《名画说疑——陈佩秋访谈录》中,有陈佩秋关于此画案来龙去脉的详述。文汇出版社,2003年。)同时表态的还有上海博物馆书画研究部主任单国霖,他认为,张大千遗存在内地的画作不多,鉴定家接触的机会也不多,就谢稚柳的学识和与张大千的交往而言,其鉴定张大千作品应当最具权威性。有些话也挑明了:不能因为人去世了就否定他的观点。 鉴定风格不同,引发学术之争 在古代书画鉴定组中,谢稚柳是组长,徐邦达是组员,二人同时受邀到美国访问,在这些阶段的共事期间,二人也生出一些摩擦。作家郑重讲过谢徐之间的矛盾:1986年,中国书画鉴定小组在上海鉴定。当时,上海博物馆以明清藏画为著,其数量和质量都远远超过故宫,所藏书画许多是经谢稚柳之手收进的,而且藏品也都经他鉴定过,所以谢稚柳采取了回避的方式,因为他考虑有他在场,可能会影响其他人发表意见。但是,在鉴定过程中,参加鉴定的专家对上海博物馆所藏明清书画多持否定意见。消息传到谢稚柳那里,开始他还忍着,但当时的上海博物馆馆长马承源对那些否定的意见感到无法接受,就要谢稚柳站出来说话。谢稚柳说:“随便他们去说吧,不要和他们争论。”可是被否定的明清书画越来越多,搞得谢稚柳也有气了。一天,鉴定元人书画,对其中一张赵孟的画,徐邦达的王连起说是假的,惹得谢稚柳大拍桌案。后来,谢稚柳的弟子劳继雄告诉郑重:“谢先生一肚皮的气,但无法发作,王连起恰好撞在枪口上……” 另外还有匿名信的事情,在上海博物馆,徐邦达收到一封匿名信称谢稚柳在背后对他有所诋毁。徐邦达很生气,鉴定组的人很快都知道这件事,大家都劝他,不要放在心上,应该对谢稚柳有所了解,他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做这种事。但徐邦达执意要交给上海博物馆党组织,并要求调查。馆长马承源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交给书画组的钟银兰去做调查。钟银兰以笔迹对博物馆的人进行排查,查不出一个结果。徐邦达因为得不到满意的答复,随即拂袖而去,自此不再参加书画组的鉴定工作。所以对上海博物馆所藏明中晚期及清代书画,徐邦达没有鉴定,而鉴定明清书画又是他之所长。过了一阵,徐邦达向上海博物馆提出要鉴定明清作品的要求,马承源没有同意,理由是已经鉴定组的鉴定,来看画可以,但不能作为鉴定组的成员重新鉴定。对此,徐邦达难以释怀,这是徐谢矛盾激化的开始。 1985年5月,谢稚柳、徐邦达等应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之邀,对美国进行为期22天的访问。期间参加研讨会,走访美国富于中国书画收藏的主要博物馆。在谢稚柳去世多年后,徐邦达在接受记者曹鹏的采访(见曹鹏《大师谈艺录:关于艺术与人生的对话》,南方日报出版社,2004年),谈到访美期间鉴定书画时,谢稚柳遇到徐邦达和他有不同意见“就跳了起来”,什么原因呢?“因为在国外看东西的时候,人家问我多,问他少,他心里早就憋不住了——”。某次,劳继雄和徐邦达相遇,他拿出元代画家倪云林的6张作品照片,让劳继雄鉴别,并告知其中有两幅是假的。劳继雄鉴别无误,徐邦达说:“不愧为谢老的入室弟子!”接着又说:“你要不是谢老的学生,我就不考你了。”谢稚柳听到这个故事,一笑了之。 在鉴定书画的风格上,谢稚柳待之以宽,徐邦达持之以严;谢稚柳从笔墨、个性、流派诸方面来认识作品的体貌和风格。他认为笔墨是形成书画的基本条件,也是书画风格的重要内容,更是鉴定书画的主要依据。谢稚柳创造性地提出“性格说”,认为鉴定的标准,是书画本身的各种性格,即它的本质;徐邦达在目鉴之外特别注重考订,诸如题款、题跋、印章、纸绢绫、装潢形制、著录等等,他无不精心审察分析。所以有人将谢、徐二人的风格分别定为“艺术鉴定”、“技术鉴定”。谢稚柳于1997年离世,徐邦达今年已经100岁了。两位鉴定家尽管存在着矛盾,但主要是学术之争,而不是派别之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