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国

尸骨已焚说宗师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0-08-27 09:41:39 | 出版社: 团结出版社

风风雨雨近一个世纪,林风眠永远在赶自己的路,前几年,将届90高龄的林老师对我说他正在准备再作油画,不知老之已至,他又开始新的童年期,永远天真,任性。读其晚年作品,愈来愈粗犷、丰富、充实、完整,并且他又追捕青年时代对社会人生的重大题材,攀登新的高度,1989年在台湾历史博物馆及1990年在日本西武的两次展出中,明显地展现了老画师的新风采。

林风眠毕生在艺术中探索中西嫁接,作出了最出色的贡献,其成功不仅缘于他对西方现代、中国古代及民间艺术的修养与爱情,更因他远离名利,在逆境中不断潜心钻研,玉壶虽碎,冰心永存。巨匠——园丁,伟大的功勋建立在孤独的默默劳动中,遗言以骨灰作花肥,诚是他生命最真实贴切的总结。

恩怨乡国情

1900年诞生于广东梅县山乡,林风眠继承了石匠祖父的勤劳与倔强。跨出山乡,跨越重洋,作为海外游子的青年艺术追求者,他永远不失炎黄子孙的东方本质,在巴黎时期就已尝试中西画结合的实践。1924年在斯特拉斯堡举办的“中国古代和现代艺术展览”中蔡元培初晤林风眠,十分赏识其作品,他成为林风眠的伯乐。蔡元培归纳:西洋画近建筑,中国画近文学。这观点与林风眠在作品中对西方构成与中国韵味结合之探索相吻合,我想这应是蔡与林相知音的牢固基础。由于蔡元培的推荐,林风眠1925年回国任国立北京美术专科学校校长,1927年南下杭州筹建国立艺术院,后改为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任校长至1938年。在北京期间,因其艺术观点及在教学中采用*模特儿等一系列措施遭到*长刘哲的严厉谴责,被迫离开北京。几年前林老师在香港同我谈起这段往事,说1927年7月份北京的所有报纸均报道了刘哲与林风眠的争吵,情势似乎要枪毙林风眠。白头宫女说玄宗,林老师叙述时轻描淡写,既无愤慨也不激动。正值壮年,血气方刚,林风眠除了做身体力行的实践者外,同时又发表艺术改革的主张,但投石未曾冲破水底天,陈陈相因的保守势力与庸俗的“写实”作风总是中国艺坛的主宰势力,孤军作战的林风眠在画坛从未成为飘扬的旗帜。及唯一的伯乐蔡元培远离,逝世后,林的处境每况愈下,他从未寻找政治上的靠山,人际关系一向稀疏,其艺术呢,人们不理解,社会上不认可,其后遭到愈来愈严厉的批判。40年代初在重庆中央图书馆举办一位走红的著名画家的个展,车如流水马如龙,盛况空前,我在展厅中偶然碰见了林老师,喜相逢,便依依紧随他看画,他悄悄独自看画,不表示任何意见。除作者因正面遭遇与他礼貌地一握手外,未见有谁与他招呼,在冷寞中我注意到他的袖口已有些破烂。

抗日战争胜利了,“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的欢乐激励着所有寓居蜀中的人们,林风眠抛弃了所有的行李,只带几十公斤(飞机最大磅限)未托裱的彩墨画回到了上海,我们可以想象到他的喜悦和希望。但中国人民的苦难远远没有到头,接着来到的依旧是失望、战乱,金元券如废纸飞扬。40年代末我已在巴黎,读到林老师给巴黎一位同学的信,得知他孤寂如故,在无可奈何中生活、工作,心情十分黯淡。

50年代后,中国知识分子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考验,他们竭力适应新的社会要求。如潘天寿,已无法教授国画,只让他讲点画法,他勉力改造自己,作了一幅《送公粮》的政治图解式作品。林风眠在风景中点缀高压线,算是山河新貌,同时也表现农妇们集体劳动剥玉米之类的场面。这些出身于农村、山乡的老画家对农民是具有真挚感情的,但迫他们抛弃数十年的学术探索来作表面的歌颂,别别扭扭。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政策提出后,60年代初在上海及北京举办了林风眠画展,毁誉俱来,米谷发表了《我爱林风眠的画》一文,因此遭到长期的批判。放毒,潘朵拉的匣子里放出了毒素,人们误将林风眠的画箱认作潘朵拉的匣子。1987年在香港新华分社负责人招待的一次小型宴会上,大家关心地问林老平时什么时间作画,他说往往在夜间,我插嘴:我这个老学生还从未见过林老师作画。别人感到惊异,我补充:怎么可偷看鸡下蛋。满座大乐,林老师也天真地咯咯大笑,他早不介意他送的作品曾被落选,人们拒绝了他夜半产下的带血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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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看人 第四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