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国

艺术是我这个无神论者的宗教——艺术家何工专访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0-07-28 15:12:55 | 出版社: 《国家美术》出版社

国家美术:当下国内有很多一线的当代艺术家都曾有过海外游学、讲学的经历,回国之后,投入到当代艺术创作中,对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做出非常巨大的贡献。对于艺术界这一海归现象,您有何体会和看法?

何工:海外经历的价值是从西方现当代艺术获得启发,这些启发转换成了对中国问题的新的针对性语言,中国美术由原来被规定的格式化劳动在局部转变为有更多新的可能性的行为,当然这个“局部转变”是指中国的现当代艺术的发生发展, 它将过去美协与艺术家那种近乎压迫与服从的关系改变过来。中国现当代艺术是以“拿来主义”态度从西方搬来“他山之石”攻打体制艺术这块保守之玉,有意思的是被攻击者当年也是从西方搬来的“他山之石”。西方继续扮演艺术方法创新者的角色,总体上讲我们还在周而复始的“拿来”,在这样的前提下说“贡献”还是早了点。其实要明白,近十几年来在西方的博物馆、艺术机构、商业画廊所做的多数中国当代艺术活动所呈现的主要不是中国成就,而是西方在中国的成就,是西方文化的普遍意义在中国获得的应证。中国在精神和文化上对世界产生影响力的时代还没到来。

国家美术:您也属于海归一族,当初您是怎么想到要出国的呢?您认为在海外的经历,对于自己的艺术生涯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何工:在我十一岁那年文化大革命爆发,我只能用黑暗来形容那时的记忆,大约在十三岁的有一天我在家里书架上发现了《鲁宾逊漂流记》,它直接、深刻地影响了我少年时代的世界观,我骨子里的自由主义、无政府主义和无神论萌芽都是从那时开始的,像鲁宾逊一样漂流四海成了我青少年时代摆脱黑色现实的梦想。若干年后的1986或许是因为我的英语比其他同仁稍好一点获得公派留学名额的时候,我并没有多少对国家、民族和文化艺术的使命感,我只是觉得,将自己自由的流放的机会来了。这种态度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我的身份追问负担,自由的接触,过去的体系和标准在我心目中被瓦解,认真怀疑一切被视为“规则”的东西。我想这些对我后来的文化和艺术态度都有不小的影响。

国家美术:你理想中的艺术工作空间应该是怎样的呢?你在美国的艺术工作状况又是怎么样的呢?

何工:完全因人而异,有个英文词组叫dirty farmer(自耕农),因为不雇佣他人自己干脏活累活而dirty,演绎过来我可以算个dirty artist(亲自艺术家), 我的工作室多数时候脏乱不堪,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工作起来才无所顾忌。对工作空间我没有什么奢望,宽敞明亮当然好,不过再简陋的环境我都能想办法工作,豪华反而不适宜我。除了美国我还在加拿大和欧洲生活过,从来没有自己专门的工作室。我经常获得一些非赢利艺术机构的周期性工作室计划提供的免费工作空间,许多大画和装置就是在那样的环境里才得以完成,比如在荷兰我做陶泥装置《今天没问题》和《后扬子豚计划(1)》的时候我就是和英国雕塑家安东尼.戈姆利(Antony Gormley)共用一个工作空间,上窑烧制也彼此帮忙。在国外清贫是大多数艺术家的现状,我也一样。

国家美术:面对中国当代艺术复杂的现状,怎样评判、考量中国当代艺术成为我们最关心的问题,您认为怎样的作品更具有当代性?

何工:我经常在想“当代”一词在中国的由来。85思潮的时候称“现代”,1989年首次中国现代艺术大展还称“现代”,1990年王林在北京组织“西三环中国前卫艺术文献展”的时候用了“前卫”,1993年温哥华召开 Chinese Vanguard-Art on the Background of Cosmopolitanism ( 世界主义背景下的中国前卫艺术) 研讨会用的也是“前卫”,什么时间突然就用“当代”我就不清楚了。三十年来国内美术界人士由“美工”改称“艺术家”,后来变成“现代艺术家”,又成为“前卫艺术家”,现今就是“当代艺术家”了,但是他们中间许多人的艺术方式没有发生大的变化,由此看来在国内当代与否是个时间概念而跟内涵关系不大。这一点可以从近些年来以北京798为代表的各色画廊所举办的各色被黑纸白字冠名“……当代艺术……”却又无关当代的展览上得到证明。至于什么样的作品更具当代性,我的看法是在中国它必须针对问题、必须有批判的态度并且将态度鲜明到不计后果的程度、表现方法上是顺理成章大行其道的流行样式的反动力量和狙击手。反之,“中国当代艺术”是一个名不副实、被各种“伪当代”和“操盘手当代”严重稀释了的概念。相比之下,在对中国当代艺术难以计数的评说中,反倒是吴冠中先生说中国当代艺术水平不及非洲这句话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

国家美术:中国当代艺术核心价值在哪里,中国当代艺术要解决的根本问题是什么?

何工:我认为中国当代艺术的核心价值就是他的批判性。这里我引用朱其的一段话来说明我的观点: “认为当代艺术就是中性的、时尚的、艺术化的、商业化的,为了‘合法化’放弃当代艺术的核心部分,我觉得其实是对社会的误导。 因为当代艺术核心的批判性不被承认,当代艺术和艺术设计和舞台美术有什么区别?”

国家美术:中国当代艺术从初期的中国社会的象征主义般的诠释转化为对于当下社会的心理现实与个体存在之间的微妙关系的关注,您是怎样看待这一转化的?

何工:在我看来这个向微观的转化是妥协,把我们本来绕不过去严重的问题看得于己无关, 去年在谈成都艺术的某些现象时候我用了“自恋,没有呐喊之声”来形容,其实又岂止成都。 二月回田纳西,朋友推荐一篇亚特兰大太阳报文化版关于中国女性艺术、题为The Art of Concubine (妾的艺术)的文章,先是简述自明代以来中国几位女画家的concubine(妾)身份,讨论中国女性艺术的状况,用了这些词汇“tyranny endure,autophilia” (受虐,自恋),谈到整个中国青年艺术趋势用的是 “vogue neuter, not altruism” (追求时尚的中性,不要利他主义)。文章还说:“……能否将自己的作品变成金钱成了现在中国艺术家‘政治正确’与否的标志,女性艺术家也一样要用经济成功来显示自己的艺术成绩,这与商品时代的政府意图不谋而合。XX X(某女画家,笔者注)说:‘在收藏家面前许多人的行为跟做妾一样’”。其实这也是当代中国艺术的真实图像,值得大家思考。

国家美术:您从事油画创作,又进行陶艺、装置的艺术创作,那是一种必然选择,还是你的兴趣使然?

何工:一切能够表达我观念的方法对于我来讲是没有区别的。

国家美术:是什么灵感使您创作的作品富有强烈的历史感和社会意识?您认为当代艺术对于社会的作用是什么?

何工:对历史、政治以及社会的人文关注跟灵感有什么关系?当代艺术是具有当代思想的艺术知识分子的精神劳动,从中国艺术家群的思想水平看只有极少数人有能力从事这项劳动。在中国的特殊环境下他们是无政府主义者而不是儒家,是尚未完成的价值启蒙的视觉推动者。

有些东西是不可调和的,但是中国当代艺术院的成立标志着由先锋向既得利益者转换之后各方里应外合的“意识形态终结”阴谋得逞了,悲哀。其实当代艺术的作用就是以它自身的方式在道义和精神上对往往处于集体无意识状态的社会提出警示。

国家美术:您曾谈到艺术一定是个人化的,不同的艺术个体呈现出丰富性,一个国家的艺术史才有价值,能解释一下这一观点么?

何工:我觉得国人从众,艺术家也不例外。现当代艺术在中国发生以来多少能听到如“独立性”、“个性”之类说辞,但是你真正有了独立性和个性大家就不同你玩儿了,感觉你像个怪物。官办美协有名册,无论你散落在哪个地方只要登记在册你都算是有组织的人。当代艺术没有国家承认的组织,没有名册,你只能亲自去靠拢,所以全国各地艺术聚落里扎堆的多半是搞当代艺术的。彼此关注着,相互模仿痕迹很重,比起世界其他地方,中国艺术家的面貌就单一多了,独立性更差,原创几乎为零。总是以“我们”的面目出现,我个人觉得许多不同的“我”才是中国当代艺术真正需要的。

国家美术:请问您的创作灵感产生是怎样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是痛苦还是轻松快乐的?为什么?

何工:我不是个仅仅靠灵感做艺术的人。

国家美术:有一段时间,您的绘画将色彩从画布上去除,剩下单一的黑和白,运用黑白您想表达什么?

何工:阶段性偏好而已,想表达的东西都表达在我的作品里了,空口说来苍白无力我就不多说了吧。后来我见画黑白的越来越多我就回来画彩色了。

国家美术:您曾提到地域对人的塑造,可您的作品地域性不是很强,那是怎么回事呢?

何工:我说我是个终生的文化流放者请你不要见怪,我不属于任何一个地域,在我的出生地重庆、在我前后游历了二十几年的北美、在已经“定居”数年的成都我都没有归宿感,不是不需要归宿,而是我还在路上寻找,像我这样的人的作品当然难有明显“地域性”。

国家美术:公众对于中国美术教育的种种质疑,对此您有何看法?

何工:现代教育总的讲是实用主义的,目的是把人培养成高速运转的现代社会零部件,这些零部件除了有高效率之外越没有个性越好,越是顺从,公司、单位、城市、国家就越是和谐。但有人不适合这种教育,其中一大部分沦为草根贫民、社会闲杂甚至作奸犯科砍头坐牢;另一部分学了艺术,这一部分人不适合模块化教育的人身上还保存了一些鲜活的、天性的、人本的东西,加以个别化分析、引导有望实现艺术造化,但是我们的艺术教育也是模式化的,加上比以前更加实用主义,因此成活率很低。

国家美术:作为美术教育工作者,您在工作中秉持何种理念呢?

何工:在自己的新画册里面我写了这样一段话:“在所有的时候我都不适应周围全是熟人,也不喜欢碰见熟人,不喜欢去热闹的地方,不是个好的玩伴。我这种人不适合与人共事,最不适合教书。做画家有这样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我为自己这个选择感到庆幸”。假如作为教师我有什么理念的话,那就是希望不时遇到这样的学生,他可以才情过人、成就卓越,也可以智商或情商不高、四处碰壁甚至惨淡生存,但是,他一定得是个理想主义者!而事实令我越来越失望。

国家美术:您对中国当代艺术在国际上的地位,以及未来发展前景有何看法?

何工:在经济方面如果一个国家有良策又遇到机会很可能在短期内创造奇迹,这方面中国是个最好的例子。文化、艺术、精神领域则不一样,不可能产生爆发户。再说,文化艺术的国际地位和打体育不一样,不好排名次。你这个问题里面有些容易让人产生混淆的东西,好像现在要以举国之力来稿当代艺术并且去国际上争个高低,然后把他当个产业来发展。在艺术上这是做不到的。

国家美术:最后,请您用最简单的一句话来描述一下您的艺术之路,或者表达您对艺术的感想、期盼都行。

何工:直到今日艺术是我这个无神论者的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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