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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汤姆-约克:用温和对抗中年绝望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3-02-26 14:12:39 | 文章来源: 东方早报

汤姆-约克生于1968年10月7日,一出生其左眼就被宣告麻痹,7岁戴上了一只眼罩。  

汤姆-约克生于1968年10月7日,一出生其左眼就被宣告麻痹,7岁戴上了一只眼罩。  

早报记者 钱恋水

人们总是很难把“有趣”跟汤姆-约克(Thom Yorke)联系在一起。在这个英国老牌摇滚乐队“电台司令”(Radiohead)的主创兼主唱二十余年的音乐生涯里,适合他的形容词有激情、严肃、愤怒扭曲、一击致命……总之他的音乐总是有如泻药般的猛烈,音乐之小小快乐从未与他有关。约克可能卖出了3000万张唱片,并顶着“世界上最大的摇滚乐队”领袖的名号,却依然无法改变他与生俱来的拒绝欢愉的气质。

然而在新专辑《疯狂》(《Amok》)发行之际,他坐在伦敦东部的一间拥挤的咖啡馆接受《卫报》采访的时候,这个44岁的男人也许是人生第一次透露“我也许想试着寻找和创造一点快乐”。无他,岁月是最重要的原因:“到了这个年纪我开始思考,如果我现在不享受音乐,什么时候才能开始?”

用五金店淘来的宝贝再现电子音乐

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享受自由的时间也成为气质改变的原因之一。约克说,自从中学时和伙伴们在阿伯顿私立男子学校创立“电台司令”之后,他的整个人生就被束缚在这件事里面了。约克有两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六岁。自从在牛津的艾克斯顿大学学习美术时认识了孩子的母亲瑞秋儿之后,他们一直共同生活至今。约克说:“制作专辑和巡演是巨大的承诺,当乐队成员都有了孩子之后,每个人都曾有那么一刻扪心自问,上帝啊,到底还要用余生继续做下去吗?后来因为别人希望我们继续做音乐,我们坚持了下来,对我们所爱之人却也是巨大的打击。”

约克不是没有尝试过落跑。他2006年的专辑《橡皮擦》(《The Eraser》)是一张来自他电脑的电音舞曲实验专辑。在推广这张专辑的时候,约克在为粉丝开设的博客上写道:“我不要听到说我是叛徒,或者我们在分崩离析这种话,做这张专辑的时候我得到了他们(乐队成员)的祝福。”

专辑发行后,约克又生起另一个念头:能否把这张专辑做成现场。2009年,他集结了一班可称为“超豪华阵容”且愿意接受挑战的朋友帮助他把这个念头付诸实践。

为了达到这张用电脑合成的专辑中的电音效果,他们花了大量时间在五金店寻宝,淘了一大堆铆钉跟其他东西。“那段时间我们一直泡在洛杉矶的一处地方。最后我们成功了,重新编排后的《钟》(《The Clock》,《橡皮擦》中的一首歌)听起来就像炸弹爆炸一样震撼。”约克说。

这个杂牌乐队不久改名为“和平原子”(Atoms for Peace)。他们甚至带着重新编排后的《橡皮擦》举行了一场小小的美国巡演。巡演结束后,意犹未尽的他们把自己关在工作室三天尝试写出新的旋律。约克回忆说:“总是有些微小的想法时不时在我心里打鼓。于是我们用了三个整天把这些想法付诸实践。”不久,一张名为《疯狂》的专辑诞生了。这张专辑虽然有“电台司令”一贯的紧密、迷幻,却多了几分舞动的气息,再有就是罕见的乐观。

当写下“再也不朝向暗面”的时候,一丝嘲讽掠过约克的心头。毕竟,去年“电台司令”刚进行了一场大型的世界巡演,而且“这是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来最快乐的时光之一”。即便如此,约克还是希望能够尽情享用他和“和平原子”的朋友所碰撞出的无尽正能量。

永远不会丢失曾有过的沉重

问题是,这是否会是汤姆-约克的一次再也回不了头的转型?

答案是否定的。约克说:“这取决于我身处何方。如果我在家里写歌而外面是严冬,写出来的东西会黑暗得一塌糊涂。但如果是在洛杉矶,写出来的东西可能会明媚一点。我永远不会丢失曾有过的沉重,尽管有好几次我已经走到丢失这些东西的边缘。”

自从“电台司令”的第一首在全球大热的单曲《卑鄙小人》(《Creep》)问世,在很多人看来,“我希望我是特别的。我不属于这里。我是个卑鄙小人,是个怪物”(《卑鄙小人》的歌词)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一直是“电台司令”最好的注解。这一切源自约克与生俱来的疾病——他的一只眼睛只能勉强睁开。而约克的父亲是化学品推销员,这就注定了他不得不经常转学,并因为眼睛的缘故不断遭遇冷眼和欺负。直到落脚阿伯顿男子学校,学校的音乐教室成了他最后的避难所,他才终于找到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过往毕竟是沉重的。若能在《疯狂》中卸下重负,至少对约克来说不是一件坏事。“对我来说,写歌是跟过去糟糕的经历对抗的方法。但是这种经常性的自虐让我疲惫不堪。2000年,当我在写我们的第四张专辑《一号复制人》(《Kid A》)的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我拼命憋出的音乐虽然是情绪化的产物,却跟我自己已没有任何关系。”约克说。

当感情已经不负重荷,约克希望至少自己的音乐能够贴近每个人的生命经历。当文字和影像从不同的地方涌向自己,他希望能够捕捉到其中的情绪并将之变成音乐,“我从老朋友、词作家麦可·斯戴普(Michael Stipe)那儿学了很多。他的那种捕捉到情绪之后退后一步审视一下,然后用更有力的方式把它表现出来的方式让我敬佩。”

“我一直记得在一个狂野的晚上,我远远地看舞台上的斯戴普表演。有那么一瞬间我感知到了他传递给台下的信息,这是远比娱乐更为重要的东西。”

这一晚对他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当我在艺术学校的时候,我就对这种电光火石式的交流方式深深着迷,却从未在音乐世界找到这种交流的方式。当我终于在他身上发现这种方式的存在时,我简直欣喜若狂。”

当被问及是否有被庇护在斯戴普羽翼下的感觉时,约克笑了:“他一直是我最喜欢的叔叔、教父,或者别的什么。上次我在纽约(做DJ时)遇到他,他穿着白T恤冲进来跳了整晚的舞。从头到尾我们只交谈了三个词,给了彼此一个拥抱,就说再见了。这种知道他在那里的感觉超棒的。”

质疑数字音乐出版让音乐沦为填充物

自从他们里程碑式的专辑《OK 电脑》(《OK Computer》)开始,“电台司令”似乎成了探索电子世界无尽可能的先锋,同时兼具把所得传给大众的传道士般的品格。2007年,他们以姜太公钓鱼的姿态把自己制作的专辑《彩虹中》(《In Rainbows》)挂在网上——下载费用不限,一切悉听尊便。然而对于这一切,一丝质疑出现在约克的心头,“《一号复制人》发行的时候我们正处在数字出版的浪潮正掀起的时候。当时我的确以为这会是一种交流的极好方式。然而很快的,大传媒公司寄给我们的移动下载费用向我们飞过来。人们讨论的都是我们在这个浪潮中所提供的‘填充物’,而非音乐本身。当时我就在想,所谓的内容是什么东西,是否只是一种可被出售的、用物质和感情为人们填充时间的东西?”

当初以为他们通过《彩虹中》与大音乐公司漂亮地打了一仗,如今的约克却担心自己只是被苹果、谷歌或者其他大公司玩弄于股掌之上。约克说:“他们不断地用音乐或者报纸等产出的宝贵东西来作为自己的填充物,这难道是我们所希望的吗?这对我们必然会产生损害,尽管我还不知道会以什么方式。无论如何,人类之间的关系在日渐无孔不入的社交网络的影响下逐渐商品化是不争的事实。”

与过往的负面温和地较劲

约克曾对布莱尔执政时期深恶痛绝,“那段时间我经常气到爆炸,现在也是。我曾写下‘你们是杀人者,我们跟你们不一样’的歌词,却无论如何改变不了我们都参与了一场非正义战争的事实。每当我唱这首歌的时候,都会想象他满世界飞去做讲座,或者舒适地坐在有警卫保护的家里,然后我心里想,见鬼,到底是谁让他制造并享有这一切的!”

“电台司令”那么多年一直在巡演,对于这场战争,或者说对于政治,观众的态度在这些年是否有变化?约克回忆2003年去美国演出,“这群经历了‘9·11’的孩子们意识到他们生存于其中的五彩泡泡破碎了,无论是经济还是政治都远非他们想象的那样美好,之后他们开始思索。现在再去美国校园可能会发现,他们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认真的讨论上,而不像‘9·11’之前那样的迷茫或者不闻不问。”

然而,约克本人的热血似乎在渐渐冷去。他似乎选择了用另一种态度来面对这个有时让人失望的世界。

约克说,这是一种与过往的负面态度较劲的温和方式。他选择用三种方式来对抗任何形式的中年绝望症——跑步、瑜伽、冥想。“我没办法说我胜利了,但至少我在努力尝试。”在录制《树枝之王》(《The King of Limbs》)的时候他每天早上跑去公园的长凳上坐一个小时,“因为这对那段时间的我很重要。我希望自己能够以开放的心态面对之后的创作和录音。” 有趣的是,长凳上的冥想常常一无所获,思考上的失败却常让他更能体会身体上的愉悦。他说:“最好的音乐灵感总是在我对自己非常不确定,甚至感到挫败的时候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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